却说张友士自贾府离去,当日便在金陵城中暂住几日,访友闲谈,遍阅金陵风光。正值元宵佳节,金陵城内张灯结彩,街巷间人潮如涌,乃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张友士虽是文人雅士,却也爱热闹,此番携好友冯紫英与北静王同行,三人微服漫步街头,兴致颇高。
冯紫英乃将门之后,性格豪爽,喜结交各路英雄;北静王贵为皇室宗亲,却一贯低调,偶尔微服出游,尤爱江南的民间烟火气。张友士则为人随和,与二人谈笑风生,三人虽身份各异,却因性情相投而相交甚笃。北静王道:“金陵风光的确独特,尤其这元宵佳节,灯市如海,倒颇有几分人间仙境的意味。”张友士闻言一笑:“二位只知这灯市繁华,却不知金陵的民间说书更是妙趣无穷。今日我特意寻了一处群英会的酒楼,二位若有兴趣,不妨随我去听上一听,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冯紫英听罢,兴致大起:“听说书?倒是有趣!北静王兄以为如何?”北静王淡然一笑:“既是张兄引荐,自然不可错过。”三人便一路说笑着向群英会酒楼而去。
再说贾府之中,此时正值元宵佳节,府中虽未大张宴席,却也张灯结彩,气氛热闹。贾母在正厅设宴,长房贾赦一家与二房贾政一家齐聚一堂,灯火辉煌间,满是贺节的笑语。探春虽也在席,却只做陪坐,偶尔夹一句话,便再无人理会。她是庶出之女,虽聪慧过人,但在贾府中地位微妙,王夫人本就不甚喜她,元宵节这样的场合更不会带她外出游玩。探春看着席间的热闹,心中却是一片寂寥。
“在这深宅大院里憋足了一个月,竟连个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探春心中暗自叹息。她本是穿书而来的现代人,纵然对这封建礼教早有心理准备,但日日困于贾府的高墙院落中,不免生出几分烦闷。看着窗外天色渐暗,探春低声对黛玉道:“林姐姐,你可知今日城中热闹非凡,灯火辉煌。咱们困在这深宅大院里,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良辰美景?”黛玉偷笑道:“就等你这句话了。今晚辰时,在西北角门等我。”
主意既定,探春便开始谋划。晚饭后,她俩假装头疼,向贾母告辞回房。二人潜行回至院中,吩咐丫鬟们早些歇息,自己却在房中换上早已藏好的小厮衣裳,将头发盘起,用一顶小帽压住,扮作一个模样寻常的小厮模样。探春对镜细细端详,见再无人能认出她的本来面目,得意地对着黛玉笑道:“姐姐,你看我这打扮,像不像是江湖上的侠士?你若愿意,咱们今日便做一回行侠仗义的好汉!”黛玉被她逗得莞尔:“既是侠士,那便要记得仗义相助,可别只顾着看热闹。”
她俩轻手轻脚地翻过后院的小门,混入了街上的人潮之中。只觉眼前一片热闹。金陵城里虽下着薄雪,但丝毫不减街上的兴致。无论街巷还是楼阁,皆悬挂彩灯,灯上绘有各式花鸟鱼虫、神仙故事,灯火辉煌,将夜空映得如白昼一般。街巷两旁摆满了各色小摊,卖糖人的、拉洋片的、舞龙的、卖字画的,甚至还有几处搭起了戏台,台上鼓乐声声,台下人头攒动,一片欢声笑语。
探春看得目不暇接,笑道:“这才是热闹的人间烟火,若日日困在贾府那深闺之中,只怕我迟早要闷出病来!”她俩一路流连忘返,东看看,西走走,渐渐来到了一处酒楼前。
这酒楼的门前悬着一盏巨大的灯笼,上书“群英会”三字,楼上人声鼎沸,似乎正在举行什么热闹的活动。二人抬头一看,门口的小二正招呼道:“元宵佳节,楼上有说书打擂,诸位若有胆气才艺,尽可上台一试,赢了还有银钱彩头!”
探春听了,心中顿时一动:“我从小看过不少现代脱口秀,若能上去试试,说不定能捞些零花钱。贾府虽是书香门第,我却没几两银子在手,正好趁着没人认得我,赚些私房。”心中想着,探春兴致大起:“这地方热闹,咱们进去瞧瞧!”黛玉乐得随着她一同上楼。
楼上果然热闹非常,堂中摆满了酒桌,宾客坐得满满当当,正中是一张红漆大案,案上摆着一盏茶壶,旁边立着一位说书先生,满面红光,正讲着一段《三国演义》。楼下宾客听得入神,时而拍案叫好,时而哈哈大笑。说书先生讲完一段,便有人投了赏钱,气氛热烈非常。
探春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这酒楼的规矩是说书擂台,任何人皆可上台,若能赢得满堂彩,便有东家奉上的银钱可得。探春心中暗笑:“这些人的段子果然还是老套得很,若我上去,将现代的笑话稍稍改头换面,必能叫他们耳目一新。”
她当即走到台前,拱手一揖,学着男子的声音道:“小的愿意献丑一试,诸位莫笑。”台下众人见上来的是一个模样寻常的小厮,皆哄堂大笑,倒也有人起哄:“难得见个胆大的小子,上来试试!”
探春站在台上,略作思索,便讲起了一段改编的笑话:“话说从前有个秀才,家中贫寒,连衣服都穿不起。一次赶考路上,暴雨如注,秀才只得躲进一座破庙。庙里有个和尚见了,问他为何不穿蓑衣。秀才拍着肚子说:‘我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哪来的蓑衣?’和尚一听,点头道:‘果然是个读书人,竟然连“蓑衣”这两个字的意思都不知道!’”
台下众人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满堂哄笑,纷纷拍案叫好。探春见此情形,心中暗笑:“这些人果然淳朴,听些简单的笑话便乐得不行。既如此,我便再讲两段有趣的故事罢。”她稍作思忖,便从《儒林外史》中改了段趣事,说得风趣生动,台下众人笑声不断。
“话说从前有个秀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平日里却最爱去县衙‘讨公道’。这一日,他又跑到县令大堂上告状,县令见是他,心中颇不耐烦,便冷笑道:‘你一个穷秀才,三天两头跑到县衙来,真是闲得慌!你知道本官有多忙吗?’秀才拱手说道:‘大人,我当然知道您忙!’县令问:‘你知道本官忙些什么?快说来听听!’秀才道:‘大人日夜操劳,无非是两件事:一是抓贼,二是做贼!’”
“县令一听,气得脸色发青,正要呵斥,却见堂下众人纷纷掩嘴偷笑,便只得压下火气,连连喊道:‘来人,快把他赶出去!’”
台下听众听了,顿时哄堂大笑,有人笑得直拍桌子:“这秀才倒是大胆,竟敢当堂骂官,可真是个妙人!”另有人说道:“这话虽是笑谈,却也透着几分世态炎凉,果然是好段子!”
探春站在台上,见台下众人笑得开怀,心中暗喜:“这帮人真是容易满足,既然如此,不妨再讲一个稍微复杂些的笑话,只需稍作改头换面,便能让他们笑得肚子疼!”她笑着拱手说道:“多谢诸位捧场,小弟这里还有一段和尚娶妻的故事,诸位且听好了——”
探春稍稍向前一步,左手虚扶案几,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像是在勾勒故事的场景:“从前,有个和尚,庙里清苦得很,吃了上顿没下顿,心里琢磨着,这样的日子可怎么熬得下去?于是他便想了个法子——还俗娶妻,改行种地!”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向台下,嘴角微微一勾:“这和尚还俗后,果然娶了个贤惠的妻子,家里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田里也有了收成,生活倒是安稳了。”
说到这里,探春缓缓踱了两步,语气忽然一转:“可是,好景不长,这和尚的妻子却突然病了。和尚急得团团转,四处请医问药,最后听人说,得去庙里烧香求佛才行。”
她顿了一下,故意压低声音,目光中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这和尚一听,心里有些犯嘀咕,自己当初可是从庙里出来的,如今还要靠佛祖帮忙,岂不是有些丢脸?可为了救妻子,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庙里。”
探春忽然站直了身子,双手合十,学着和尚求佛的模样,语气虔诚却带着几分滑稽:“‘佛祖啊佛祖,弟子当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救救我妻子吧!’”
说到这里,她突然挑眉,目光一转,语气一变,学着佛祖的口吻说道:“‘你还俗娶妻,已是背弃我教义,我为何要救你妻子?’”
探春微微一笑,左手轻轻一摊,模仿和尚一脸无辜的样子,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佛祖啊,您这话可不对。我当初在庙里吃了您十年的斋饭,您总不能让我白吃吧?’”
讲到这里,探春稍稍抬起下巴,嘴角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好像在说“这和尚真是好算计”。她目光扫过台下,见众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便微微挑眉,带着几分促狭说道:“诸位想想,这和尚倒是挺会算账,连佛祖都不放过!”
她轻轻拂了拂袖子,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和尚倒也算有情有义,为了妻子,连佛祖的面子都敢去磨,这份胆量可不是谁都有的。”
台下一阵哄堂大笑,有人笑着喊道:“这和尚还真是个人才,佛祖怕是被气得没脾气了!”
探春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轻轻拱手说道:“小弟不过胡乱说笑,若有不妥之处,还请诸位海涵。”她退后一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角余光悄悄扫过台下,见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心中暗道:“看来这段子果然有用,今日这场脱口秀,算是赚足了彩头。”这几段表演皆是机智风趣又不失文采,满堂喝彩声不绝于耳,连东家也忍不住拍手叫绝,当即奉上五两银子作为彩头。正当探春意气风发之时,却不知台下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那人便是冯紫英。
却说冯紫英乃是当朝冯唐将军之子,也是这金陵城中有名的风流少年。生得一副极具男子气概的面容,肤色微黑,眉骨高耸,剑眉斜飞入鬓,眼眸微眯时隐有寒光,如猎鹰般锐利,笑时却又透着几分爽朗不羁。身着深青色长袍,虎纹暗绣,腰间革带悬一枚玄铁腰牌,发束“英雄髻”,以漆黑玉簪固定,鬓边几缕发丝随意散落,洒脱中透出一股英武豪迈,气场逼人,难以忽视。
他与贾府宝玉素来交好,平日里最喜结交天下才俊,幼时从师张友士。今夜元宵节途经酒楼时,见楼上热闹非常,便拉着张友士随意走了上来。不想入得楼中,便被台上一位“少年”吸引住了。
冯紫英见那“少年”虽衣着普通,但眉目间英气勃勃,言辞风趣,讲起笑话来别具一格,与寻常说书人全然不同,心中不禁暗自赞叹:“此人虽是个小厮模样,却绝非等闲之辈。这些笑话谈吐,妙趣横生,倒有几分学问在身。”他忍不住向旁边的张友士低声道:“张先生,这位台上的少年,可真是个妙人啊!”
张友士本在一楼喝茶,见冯紫英盛邀,便上楼来看热闹,此时听了冯紫英的话,张友士微微一笑,心中暗忖:探春这丫头倒是胆大,竟敢女扮男装跑来此处,还能赢得一场喝彩。只怕这冯紫英已对她生了几分好感,却还不知她根本不是男子,日后若是知道,只怕要闹出一场笑话来。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妙人倒是真妙人,只怕你看走了眼。”
冯紫英听得不解,正要追问,忽听台上探春说道:“小弟献丑已尽,诸位若有更高明的,还请上台一试。”台下众人正哄闹着,拱手笑道:“兄台妙语连珠,实在让冯某佩服!不过这热闹场面,我也不能闲着,今日就给大家说一段耳熟能详的‘武松打虎’,不过这故事……稍微加了一点我自己的想法,权当博各位一笑!”
探春一见这人,心中便是一惊:“此人眉目英朗,风度翩翩,倒是个风采出众的公子哥。”她虽不认识冯紫英,却见他气度不凡,便退到一旁,想看看这人有何本事。
冯紫英上台后,略一拱手,便开始讲起了一段《水浒传》中武松打虎的改编故事。
冯紫英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到台前,稍稍站定,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话说当年,武松在景阳冈打虎,喝了十八碗酒,醉醺醺地上了山。酒壮人胆,胆大妄为,他心想:‘大虫算什么?我武二爷今日非要会会它!’”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声音,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几分忐忑:“可他哪知道,刚走到半山腰,那只老虎果然来了!这老虎瞪着一双铜铃大眼,长着血盆大口,‘嗷’的一声扑了过来!武松见状,这才清醒,心里一惊——‘哎呀,糟了!大虫不是酒桌上的吹牛对象,它是真的啊!’”
冯紫英顿了顿,学着武松手足无措的模样,双手虚扶在胸前,身子微微往后缩:“武松吓得拔腿就跑,可跑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滑,‘咕噜’一声滚进了草丛里。老虎扑了个空,愣了一下,心想:‘这人跑得倒快,居然还能滚得这么利索!’”
台下众人听到这里,已经笑出了声,有人喊道:“冯兄,武二爷可不是这样的吧?”
冯紫英挑了挑眉,嘴角一勾,摆出一副“别急”的模样,继续说道:“可武松毕竟是武松啊!他滚进草丛后,心里虽然害怕,却忽然计上心来。他一拍大腿,心想:‘这老虎力气大,我跟它硬拼肯定不行,不如智取!’于是,他悄悄从草丛里捡了几块石头,藏在手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冯紫英稍稍弯下腰,双手虚按在地上,学着武松装死的样子:“那老虎见武松不动了,心想:‘这人死了?这么不经吓?’于是,它慢悠悠地走过来,用鼻子在武松身上嗅了一嗅。”
冯紫英忽然站直身子,语气一转:“就在这时候,武松猛地睁开眼,抬手一块石头狠狠砸在老虎头上——‘啪!’老虎顿时被打懵了,脑袋一偏,跌坐在地上。武松见有了机会,赶紧骑到老虎背上,抡起拳头就打!”
他抬起右手,虚握成拳,猛地在空中挥了几下,学着武松打虎的模样,嘴里还喊着:“‘让你吓我!让你扑我!让你当大虫!’”
台下顿时笑声四起,有人笑着喊道:“冯兄,这武松打虎倒像是吓出来的本事!”
冯紫英摆了摆手,嘴角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可不是嘛!武松一边打,一边心里庆幸——‘幸亏我滚得快,不然今天可就真成了老虎的下酒菜了!’”
冯紫英说到这里,稍稍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语气中透着几分调侃:“后来,山下的村民听说武松打死了老虎,都跑来看热闹。武松站在老虎旁边,拍着胸膛说——‘这老虎是我一拳一拳打死的!’村民们一听,个个都拍手叫好,谁也没问他滚草丛的事。”
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这武松啊,虽然确实打死了老虎,但若不是先吓得滚进了草丛,怕是这景阳冈打虎的故事,就得换个主角了!”
台下众人听完,顿时笑得东倒西歪,有人拍着桌子说道:“冯兄这段子讲得妙!武松居然靠滚草丛取胜,这大虫怕是被他这种打法吓傻了吧!”另有人笑着说道:“这武松的胆子,先是吓破了,后来是被逼出来的!”
冯紫英听了,拱手笑道:“在下不过胡乱说笑,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探春站在一旁,见冯紫英能将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改得如此有趣,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自赞道:“这人能将英雄的故事改得如此滑稽,既不失分寸,又带着几分自嘲,倒是有趣得很。”想着,她嘴角微微扬起,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冯紫英讲完后,台下再次响起一片喝彩声,东家见冯紫英风度翩翩,便也奉上五两银子作为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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