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老婆把房间给了前妻

他让老婆把房间给了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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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盈把背包放在床尾,正准备躺下休息,张厚源慢腾腾凑过来,挠挠头,小声说:“老婆,下卧就一个,让给大姐吧。”

吕盈心里咯噔一声:“那我睡哪?”

张厚源指了指上面:“你睡中卧行不行?”

吕盈有些激动:“你还记得我是个孕妇吗?你让一个孕妇爬上爬下睡中卧?”

张厚源赶紧伸手摩挲吕盈的后背给她顺气:“别生气老婆,你听我解释。一来你过了头三月胎已经稳了,平时健步如飞、身轻如燕,还能去爬山;二来大姐行动不方便,骨裂不是小伤,万一磕了碰了以后落下残疾怎么办?她离婚后自己过就够可怜了。你放心,你上下床我肯定护着,保证万无一失。”

吕盈还想怼回去,大姐拄着拐从厕所回来了。张厚源搓搓吕盈的手,眼神中带着乞求,吕盈气得将头扭向一旁。

张厚源小声说了句“谢谢我的好老婆”,转身去和大姐说:“姐,我和盈盈商量好了,你睡下卧。”

大姐:“那怎么行?盈盈怀着身子呢。”

张厚源:“就这么安排,你的伤脚需要当心。”

火车在此刻驶入隧道,轰轰的声音掩住了不远处那姐弟俩的闲谈。

吕盈在黑暗中平复心情,生气对孕妇不好。她轻抚肚子,叹了口气,心想:算了,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张厚源这个德行,不跟他计较了。

次日晌午,一行三人抵达老家。

吕盈刚下车,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呜呜的哭声。

张厚源窜上来喊道:“怎么了?妈怎么了?”

屋里的大哥抹着眼泪走出来:“你们可算回来了,妈快不行了!快点,快点过来看一眼!”

张厚源开始哭:“不是说病重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吕盈拖着行李走在后面,张厚源没走几步回头拉扯她:“快点儿老婆,快点让妈看看她还没出生的大孙子。”

吕盈心想“你们老张家真是想孙子想疯了,才三个月而已,你怎么知道就是男孩”,但还是配合着进了屋。

屋里一众人给他们让开一条缝儿,吕盈被推到老太太的跟前,喊了声:“妈。”

老太太已经穿好寿衣,熬到只出气不进气的份儿,在吕盈的召唤下,微微睁开了眼睛。

一堆亲戚在后面喊:“你小儿媳妇揣着孙子回来了!”

老太太晦暗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亮,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便暗了下去,随后紧促地喘了两口气,彻底离开人世。

一屋人开始恸哭,吕盈没经历过这种事,赶紧退到张厚源身后低着头,她和老太太统共没见过几面,但在这种氛围下也挤出了几滴泪。

接下来大家开始筹办葬礼,吕盈因为怀着身子忌讳去祖坟,遵照本地规矩被安排到一个小房间里待着,直到隆重的葬礼举办完,老太太出殡安葬,她才被允许出来和大家一起吃白席。

席散,闹哄哄的院子总算安静下来,吕盈感觉很累,想去休息,却被族里长辈叫出去开会。

吕盈坐下听了一会儿,才明白会议为何如此郑重,因为讲的都是涉及钱的事儿。

老太太留下一栋祖屋、几亩薄田、两块菜地、几棵树还有一个金镏子和一副金耳环。

族里长辈将这些统计完,张厚源哑着嗓子说:“这些都给大哥和大姐分了吧,我都不要。”

他转头看了吕盈一眼,继续说道:“这几年妈身体不好,基本都是大哥在旁边伺候;大姐现在一个人,没有稳定的工作,过得不容易。我虽然混得一般般,可总归还过得去。”

吕盈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张厚源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样?难道还能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反驳他、下他的脸面吗?

长辈点点头:“厚源是个好样的,媳妇儿也通情达理。不过我还没说完,你妈这次发病抢救,再加上办葬礼,花了不少钱,刚才我让你哥粗算了一下,大概六万七。你哥没钱,你妈也没钱,这笔花销是大家凑的。今天你们三兄妹都在,商量商量这笔账怎么平?那两个金货都小,不值几个钱,祖屋是万万不能动的,卖了房你哥一家怎么办?你哥伺候你妈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树也不值钱,一年半载还伐不了,手续难办。”

屋子里安静下来,吕盈发现大家都在看张厚源,等着他发话。

张厚源愣怔片刻,看看吕盈,想了想,说道:“那,这笔钱我出吧。”

吕盈忍无可忍,直接问道:“我们哪来的钱?”

张厚源拍拍吕盈的手以示安抚,又和众亲友说道:“大哥这些年照顾妈,出了不少力,不该再让大哥掏钱;大姐现在条件不好,也不能给她增加负担,这笔钱就由我来出吧。”

亲友离开后,吕盈再也不想考虑张厚源的面子,气哼哼地去院子里坐着。

张厚源拿了个软垫,巴巴儿跟上来,小声哀求:“老婆你别生气,生气对孕妇不好。”

吕盈:“你也知道我是个孕妇!我问你,这六万多你打算从哪变出来?你我的工资就那么多,每月要还房贷,要吃喝拉撒,现在又有了这么个小东西,还得攒一笔钱,上哪去弄六万多?遗产你都不要,钱你却要全出,你们兄妹三个,他们哪怕少出点也行啊?”

张厚源叹了口气:“那你让我怎么办呢?”

吕盈:“你不是靠吸全家血走到今天的,你谁也不欠!大哥照顾妈,可你每年都给钱了。大姐离婚了,可人家孩子都上班了,也没房贷,算来算去还是我们负担最重!”

张厚源:“可我起码还有稳定的收入。”

吕盈腾地站起来:“你总是这样!”

吕盈知道,张厚源已经把大话说出去了,断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只是忍不住生气,忍不住想要发泄。

自从和张厚源结婚,类似的憋屈她没少受。

谈恋爱的时候,她没生活经验,只看到张厚源这个人仗义、厚道。

结了婚才发现,有些人的仗义和厚道是淬了毒的,那根本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种习惯——习惯了自轻,习惯了做好人,当你变成了他的自己人,他就会绑架你也养成这种习惯。

曾经邻居占用公共区域装鞋架、养花,吕盈不愿意,张厚源说邻里邻居别计较;

同事抢了张厚源的功劳,吕盈气不过,张厚源说他也不容易让让他吧;

两人出去吃饭在菜碟里发现一只虫,吕盈要找老板,张厚源说算了吧,这年头干餐饮很难的……

诸如此类的小事太多了,吕盈有时候觉得张厚源随时都能得道成仙,乐山大佛应该换他坐。

可现在摊上的事不是小事,不是忍忍就能过去的,六万多,他们根本拿不出来,难道还要为此负债吗?

她真的很生气,可又能怪谁?谁能去怪一个仗义又厚道的人?她就只能怪自己,当初心盲眼瞎,选了这么个老好人。

晚饭后,吕盈懒得搭理张厚源,又去院里树下坐着透气。

过不多时,张厚源慢腾腾走过来,问道:“吃饱了吗?都是席上剩的菜,是不是不合胃口?用不用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吕盈:“不用,吃不下。”

张厚源陪着她坐了一会儿,清清嗓子:“晚上咱们得去别家睡。”

吕盈:“又怎么了?”

张厚源:“妈刚没,那屋不能睡人,家里没空房。大哥大嫂是屋主,大嫂身体还不好,不便让他们挪动。村里也没有招待所,只能去亲戚家将就一宿。二叔和表嫂家有闲屋,大姐脚不好,不方便,让她去附近的表嫂家,咱们去二叔家吧。”

“二叔家在哪?”

张厚源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坡:“在那边。”

吕盈快被气笑了:“那还等什么呢?天都要黑了,赶紧走吧,正好我这个孕妇喜欢爬山,健步如飞、身轻如燕。”

张厚源有点难过地说:“你是不是在怪我?”

吕盈:“你知道就好,做你老婆好倒霉。”

张厚源:“谁让你是我老婆呢?这个世界上你和我关系最亲近了,我和别人一起吃苦你也不能同意啊。说到底,他们都是外人。”

吕盈真的很想打人,这是什么新式PUA?

山坡并不陡,路也算平缓。若在平时,吕盈会觉得挺有趣,但今天她很烦躁,于是掉进了“张厚源这个混蛋竟然让她一个孕妇爬山借宿”的牛角尖里,越想越委屈,走到中途便哭了。

张厚源听到抽泣声,小心翼翼地说:“老婆,你要是累了我们歇一会儿,慢慢走。”

吕盈:“不歇,累死拉倒。”

张厚源叹了口气:“老婆,都是我不好,你要是走不动,我背你吧。”

吕盈懒得理他,她生气的难道只是走山路的事情吗?但她已经懒得和张厚源掰扯,因为根本掰扯不明白。

她吭哧吭哧快走了几步,没想到,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平坦的山路中间有块凸起的石头,她没注意,一脚绊上,闷声摔了个大马趴,起初她没觉得不舒服,还想着爬起来,尝试着稍微动一下,小腹位置便传来剧烈的痛感。

她大声呼叫,张厚源哆哆嗦嗦从后面冲上来,吓得变了声,他想扶又不敢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吕盈忍着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打电话找人!”

张厚源似乎才想起自己带着手机,打完电话不多时,山上的二叔二婶和山下的哥嫂以及其他亲友陆续赶过来。

吕盈疼得无法说话,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放到板子上往山下抬,她听到有人喊车在山下,要赶紧送县医院,张厚源的哭声隐隐约约、时远时近,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是在医院病床上,张厚源丧着一张脸,肿着眼睛看着他。

她就知道,孩子肯定没了。

她心中大悲,但一滴泪都没有。

张厚源攥着她的手,搓来搓去:“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吕盈冷笑:“我能怪你什么?怪你带我千里迢迢回来看望病重的老娘?怪你把下卧让给骨裂的大姐?怪你带我爬山路去借宿?你做的事全都符合人之常情,我能怪你什么呢?难道还能怪你不够心黑吗?”

张厚源趴在病床上哭得一抽一抽。

吕盈很烦,说道:“你出去吧,别在这扰我,我很累,想睡会儿。”

说完,她没管张厚源,径自睡去。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她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梦见她的小孩保住了,后来小孩出生,因为张厚源这个爸爸,小孩也过得憋了巴屈,受了欺负要忍,玩具被抢了要让,事事被迫为他人着想。

梦里全家人在一家自助餐厅门外排队,就快轮到他们的时候,同事一家四口来了,排在最后面,张厚源很贱地把自己的号让给了同事,小孩不愿意,饿得大哭,问他为什么,张厚源苦口婆心:“叔叔家有两个小朋友,其中一个比你还小呢。”

吕盈在旁边大骂:“要让你自己让,为什么拖上我和孩子?”

张厚源说:“因为你们是我家人啊。”

吕盈从梦中惊醒,瞪着天花板看,而后感觉自己也许不是被梦吓醒的,可能是被热醒的。

正值七月,酷热难当,但病房里既没开空调,也没开门窗。隔壁床新来一个病友,此刻正盖被蒙头大睡,吕盈用电话把张厚源喊了进来。

“我快中暑了!谁把窗户和空调都关了?你去打开。”

张厚源没动,为难地看了看隔壁床那个新入住的病友。

吕盈没好气:“你快点啊,等什么呢?”

这时,隔壁的病友悠悠醒过来,动一动似乎都有馊气冒出来,她虚虚地说:“我刚做完引产手术,得坐小月子,不能见风,会落病的。”

吕盈气笑了:“我也刚流产,天气这么热,不通风你不怕中暑、不怕感染?医生也要求频繁通风。”

那女人:“反正不能开,你受不了就换房间,或者住单间。”

吕盈:“你才应该换房间或者住单间!”她懒得和愚昧的人争辩,对张厚源说:“你去把护士找来,问问怎么解决?”

张厚源小声说:“护士走了,等她家里人回来,还是照样关。”说完,他又露出吕盈熟悉的那种窝囊笑:“老婆,要不还是算了吧,后天咱们就回去了,回去好好养养。”

他边说边用手机打字给吕盈看:听说那个女的生了两个女儿,好不容易怀了个男孩,结果六个月的时候检查出胎儿畸形,打掉了,我们让一让她吧,挺可怜的。

吕盈看完,心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平和,她以为自己会很愤怒,但此时此刻,她却像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局面一样,戏谑地看着张厚源。

她根本不该指望他的,连梦都在提醒她,做了张厚源的家人,就得跟他一样做个所谓的厚道人,永远吃亏、永远谦让,永远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永远胳膊肘往外拐,然后还美其名曰因为都是自己人,所以排在最后顾及。

吕盈忽然就不想这样过下去了。她不是什么圣人,她有很多自私的想法,她想要时时刻刻以己为先,她只想用自己的余力体谅别人,她痛恨为了别人受一丁点委屈,她永远把自己人排在第一位,她绝对不会干出对亲近之人残忍、一味取悦外人的事,她和张厚源完全相悖。

在她心中,讨好型人格如果不讨好最亲近的人,那就是贱。

多年的感情快被怒火烧断,只剩细细一丝勉强连着,她又问张厚源:“我很难受,你要么把窗户打开,要么把空调打开,你去不去?”

张厚源:“算了吧,何必跟她一般计较。”

吕盈笑笑:“我要和你离婚。”

张厚源愣住:“你说什么呢?”

吕盈:“我她妈要和你离婚!离婚!这狗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张厚源嗫嚅着,确认吕盈不是开玩笑:“就为了这么点事?”

吕盈有很多旧账想翻,但是她实在太累了,又清楚张厚源无可救药,她也没有那个功力诉说这些年的种种委屈而不显矫情,遂点点头:“对,就为了这么点事。”

离婚的过程很曲折,很多人都来劝吕盈。是的,所有人都在劝吕盈,而无一人告诉张厚源应该找找自己的问题。

那些人怎么会劝张厚源呢?毕竟所有人,包括吕盈的爸妈都是张厚源厚道仗义的受惠者。那年家里拆迁,她爸妈把所有钱都给了她哥,她回去发疯,是张厚源劝她算了吧。

她这些年被婚姻绑着,被迫成了“张厚源第二”,这样一对神仙夫妻要散伙,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吕盈很坚定,这个婚,最终还是离了,而吕盈也终于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体会到张厚源的厚道——除了他婚前买的还在还贷的房子,张厚源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吕盈。

离异后两人便不再联络。

大约一年后,吕盈休年假去西安旅行,在酒店遇上了张厚源。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一个笑眯眯的女人。

张厚源看到她,走过来打招呼,向吕盈介绍他的第二任老婆,他们是来蜜月游的。

这时,办理入住手续的前台告诉吕盈,客房排水出了问题,只剩下一间没有窗的大床房可以入住,可以给她打折。

吕盈不愿意,打开手机另寻别处,无奈要么价位太高,要么环境太差,要么干脆无房,她正烦恼着,忽听旁边的张厚源说道:“你住我们那间吧。”

吕盈连连摆手:“那可不行!”

张厚源旁边的女人温和地说:“没事儿,你住吧,你一个人出来不容易。”说完,两人让前台办换房手续,直到两人上楼,吕盈还沉浸在一种很诡异的心情中。

这确实很符合张厚源的为人风格——对除了自己人以外的人都很好。如果她还是他的老婆、他的自己人,今日就要被他的厚道牵连,亏待自己;而幸运的是,她现在不是他老婆了,他们撑死算是朋友,但就凭这份尴尬的关系,她竟然都能享受到他的优待和礼让。

既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推却的。她只是感慨,没想到张厚源竟然真的遇到了和他一样的女人。那个女人如果了解张厚源并认同他,肯定会觉得自己很幸福,毕竟张厚源只亏待自己人。在前妻和现任之间,他让现任吃亏、对前妻客套,这对现任来说,不仅是一种关系亲近的注脚,更是一种爱的证明啊。

愿他们长长久久,吕盈真心祝福。她很佩服张厚源,但如果现在有人劝她再嫁张厚源之流,她必定会让那人有多远,滚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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