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司马光《进书表》

司马光上表重修《资治通鉴》呈陛下

臣司马光恭谨启奏：
臣曾奉敕命，倾心编纂历代君臣之事迹，承蒙恩赐，著书名《资治通鉴》，如今已圆满完成。臣以为，自己性情愚拙，见识狭隘，学问尚显幼稚，唯对往代史籍，秉诚诵读，自幼至老，乐此不倦。然回望自司马迁、班固以来，诸般史书繁杂似海，文献积累如山。即使学士文人，尚且难得遍读，何况君主日理万机，岂能得暇细研？

臣常思唯有删繁就简，提炼要义，特撰辑一部聚焦国家兴亡与百姓安危、善恶楷模之书，以编年体裁呈现，确保先后有序，精华俱存。然而臣之微薄之力，实难承载此重任。

幸逢英宗皇帝，承旭日之明，崇尚文明之治，愿俯瞩古人风采，以施展宏图伟志，特颁诏于臣，命其编纂成集。昔日夙愿今得以实现，臣内心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然对能否胜任此重任亦心存忐忑。先帝亦命臣自行挑选官吏，设书局于崇文殿，许予借用龙图阁、天章阁及三馆秘阁之书，赐予宫中笔墨缯帛及点心，派宫侍承接，恩宠厚重，朝廷之近臣无与匹敌。不幸，书稿尚未呈报，先帝便已驾崩。

陛下继承先帝遗志，恩宠倍加，亲自撰序并赐予美名，每逢设讲座，常命臣出读相关章节。臣虽才疏学浅，但承受两朝深厚知遇之恩，虽欲以身殉职，亦难以偿报；愿尽绵薄之力，岂敢有遗漏？适逢差遣臣知永兴军，因年迈多病难以承担重责，恳求授予闲散之位。陛下屈尊俯允，特许臣调养，六度移任，均允许书局随臣而行，赐予俸禄且不求业绩，臣得以专心致志，如白昼未尽，便以夜继日，力尽所能。

臣读遍前代史籍，旁及小说杂史，文献如潮，浩如烟海，潜探微秘，细辨异同。自战国至五代，共一千三百六十二年，撰成二百九十四卷；又概括结构，以年代为纲，以国家为纬，俾利查阅，编成《目录》三十卷，再参考众多文献，评判异同，合成《考异》三十卷，共计三百五十四卷。从治平年间设立书局至今，方始完成。岁月悠长，其中难免曲折之处，然臣不敢妄言自保，自知罪责沉重，实无所逃。

臣司马光诚惶诚恐，恭请陛下明鉴。臣自离宫阙已有十五年，虽身居朝外，而拳拳之心常伴于梦间，未曾离舍。惟因臣愚昧，才无所长，且专事撰作，以报大恩，愿如涓流微尘，尽绵薄之力。如今虽瘦弱憔悴，目力黯淡，记忆渐衰，然此生所余，尽在此书。臣恳请陛下宽宥臣急于撰作之罪，深望您体谅臣之忠诚，常垂顾省览，借鉴前世兴衰，考量今朝得失，奖善惩恶，取正舍邪，以弘扬古德之盛，达致未有之治，令四海黎民得享福佑，臣虽死无恨，毕生之志，亦可永得满足。

谨奉表章，恭呈陛下，臣司马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