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4日,古典文学研究学者、南开大学讲席教授叶嘉莹去世,享年100岁。
此前,一部以叶嘉莹为主角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于2020年上映,导演陈传兴说,能够有机会为叶嘉莹拍摄纪录电影,他感到幸运,只是可惜,“摄影机无法完整地捕捉到她的神韵。”
陈传兴说,电影从2017年4月10日开始拍摄,到2018年7月基本结束,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摄制团队定期敲开叶嘉莹的家门,他们经由文字、照片、影像,共享了叶嘉莹的一段人生。
陈传兴对叶嘉莹的去世感到“措手不及”,片子拍摄完成后的几年,他和太太,也是这部片子的出品人廖美立长居台湾,与叶嘉莹通过语音联系,今年1月,廖美立来京出差,在活动上与叶嘉莹的助手、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张静碰面,张静带来叶嘉莹的问候,“还问了《掬水月在手》的海外放映怎么样,她希望片子能走出去,让海外的华人也能看到。”
温柔敦厚的长辈,严厉认真的师长
制片人李玉华回忆,一开始叶嘉莹觉得自己不需要拍摄这样一部电影,“后来我们摄制团队跟她说,这部电影不仅仅是记录一个人的一生,也希望能将古典诗词推广出去。”这一点说服了叶嘉莹,她愿意看到古典诗词的传承。
2017年4月,两台摄影机架到了叶嘉莹的面前,叶嘉莹头发花白,戴一副挂绳眼镜,陈传兴说,叶嘉莹的认真从书本蔓延到镜头前,“她对形象外貌也严格,不会刻意打扮,但总是非常高雅、恬淡,用一种很适度、很整洁的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
叶嘉莹的一生也就此铺陈在镜头前,儿时北京老宅子里的朗朗书声,青年时代的动荡飘零,晚年飞越于北京温哥华两地,坎坷中,总是诗词慰藉。
之后的一年多里,陈传兴与摄制组定期从台湾飞到天津开展拍摄工作,他们事先拟定了访谈提纲与叶嘉莹沟通,但摄影机打开时,也常常出现一些“即兴的、调皮的”状况,陈传兴与叶嘉莹讲起自己在天津的奇遇,叶嘉莹张大眼睛,“什么样的奇遇呀?”
陈传兴还记得,有一次,叶嘉莹拿出了曾经的老照片,“她指着照片里的人,回忆当时的事,她的手指在照片上跳跃,好像又回到了那时的现场,把那些人重新从照片的影像中叫出来,站在她面前与她对话,我们能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的光。”
“她在回忆往事时,声调会突然一变,可能回到曾经小女孩的状态,不仅声音,她整个身体的姿态都会变得非常轻柔。”陈传兴感到可惜,摄影机无法完整地捕捉到这样的神韵,“她讲到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在北平的老宅里,父亲教孩子们认天上的星座”,提到这段往事,叶嘉莹眼睛看着天空,手指着天上,念出几个星座的名字。
温柔敦厚之余,叶嘉莹也仍然是对诗词热忱认真的学者,影片中有需要叶嘉莹读诗的段落,李玉华记得, “我印的版本有一点小问题,她会说,这个怎么没有弄好。”
李玉华也见证了叶嘉莹作为老师的严厉认真,“她对学生严格,但也很好,比如昨天才‘修理’过你,但到第二天她也仍然会用原来的那种温和的态度来对你。”
陈传兴说,叶嘉莹认真,对后辈严厉,但不会疾言厉色,“她有时候可能语气重一点,但绝对不会有任何污辱性的用词。”
“她是一个感情很丰沛的人”
上世纪90年代,陈传兴曾在台湾清华大学外文系短暂教学,叶嘉莹在中文系,他记得那时常常与叶嘉莹错身而过,“但叶先生名气太高了,我不太敢跟她打招呼。”
直到后来决心要拍电影,陈传兴再次有了与叶嘉莹相识的机缘。
陈传兴为此感到幸运,“她是一个情感很丰沛的人。”电影拍摄时,叶嘉莹九十多岁,陈传兴也将近七十岁,他羡慕叶嘉莹经历了一生的坎坷仍然未消失对诗词的热情。
电影里记录了叶嘉莹在家中看电影的画面,陈传兴说,早年间,叶嘉莹不仅爱看电影,也爱看小剧场,上世纪五十年代她在台湾教书,“大家还记得叶嘉莹一身旗袍出现在电影院中的场景。”
到了晚年,叶嘉莹对物理有了兴趣,陈传兴记得,闲聊时,叶嘉莹与他聊量子力学,“还不是泛泛聊,她是真的有去了解。”
两人的情谊从工作延续到了生活,有一次,陈传兴染病,叶嘉莹听说后,托助手张静传音讯给陈传兴表达问候,“那是一种很稀有很古怪的病,当时蛮致命的,叶先生宽慰我,她对身边的人是一直有关照的。”
因为纪录片的拍摄,李玉华旁观了众人对叶嘉莹仰慕的神色,叶嘉莹对于找来请教拜访的人没有高下之分,“无论这个人是谁,只要对诗词有兴趣,她都会热情回应。”
李玉华说,叶嘉莹九十多岁还在不断学习,“她会用平板电脑,回邮件也很及时。”李玉华感觉得到叶嘉莹对于时间的珍视,“她仍然在进行研究和创作,拍摄时她有时候会提起,结束后要尽快投入写作。”
李玉华看到叶嘉莹的纯粹,“她的生活非常简单,简单到让我觉得不可思议,除了一些公开活动,她的日常生活就是像电影中呈现的这样,粗茶淡饭,不挑食,非常简朴。”
南开大学为叶嘉莹修建了一所迦陵学舍,“空间很大,但叶先生说,还是习惯住在原来的小房子里。”电影拍摄结束后,李玉华也不时到天津拜访叶嘉莹,她从台湾带来一种点心,叶嘉莹爱吃,“她会舍不得吃,就很珍惜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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