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洪水为何能夺走一个欧洲发达国家223条人命？

10月29日晚，一场百年罕见的风暴袭击了西班牙东部，引发了几十年来最“致命”的洪灾。截至11月8日上午，西班牙洪灾已造成至少223人死亡，至少78人失踪。奔赴灾区的西班牙志愿者表示，“在西班牙，在欧洲社区，却看到这样的事情”。英国《卫报》也提出疑问：为什么在西班牙这样的欧洲发达国家，一场洪水会夺去这么多人的生命？

西班牙遭遇“世纪洪灾”已致223人死亡

在受灾最重的巴伦西亚自治区奇瓦镇，8小时内降雨达491毫米，超过此前20个月降雨总量。

奇瓦镇灾民 卡瓦列罗：我们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我所有的同事都给家人发了信息，向孩子和亲人告别。

卡瓦列罗的语气中仍充满恐惧，风暴来临时她正在一家医疗中心上班。

在帕伊波尔塔镇，卡洛斯同样对洪灾毫无准备，当时他正在家中看电视。

卡洛斯展示了家中的最高水位。

灾民 卡洛斯：我记得浴室里有把梯子，我潜入水下，终于找到了梯子，从这里爬到了房顶。

一名在巴伦西亚生活的华人，用视频记录下了当时的一切。

总台记者 魏帆：大家可以看见我身后的这处居民楼，由于受到洪灾的影响，它的门窗已经不翼而飞，楼体出现破裂，而且屋内的家具还有生活用品也被积水泡烂。

更令人揪心的是，洪水袭来时，一些民众被困在地下停车场和隧道内的汽车中。博内尔购物中心的停车场有5700个停车位，洪水来袭时，停车场的地下部分被超过3米深的水淹没。西班牙《先锋报》援引一名商场员工的话称，在洪灾发生数小时后，他们才接到紧急撤离通知，当他去地下停车场取车时水已淹到腰部。英国广播公司指出，下雨时，人们通常会把车子开出地库以防被淹，但当洪灾来袭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死亡陷阱”。

在拉托雷社区一栋住宅楼的停车场，人们发现了9名遇难者。

灾民 恩卡娜：悲伤的是，很多人都失去了生命。我的积蓄，我的努力，我的生活都被冲毁了。不过，我们还活着。

在这个社交媒体网站页面上，人们发布失踪亲人的照片，希望能够找到他们。其中包括一对3岁的兄弟，哥哥伊恩和弟弟鲁本。

洪水过后，他们的房子只剩断壁残垣，兄弟俩的卧室的门是家中为数不多没有倒下的东西。

邻居乔纳森表示，“洪水冲毁了流经的一切，他们的父亲告诉我，他已经把孩子们抱在怀里，但紧接着就发现孩子们不见了，洪水的力量太大了。”

物资耗尽 灾民长时间得不到帮助

直到灾后第4天，首相桑切斯才派出军队参与救援。有灾民愤怒地表示，桑切斯第一天就该带着铲子过来。在此之前，至少有数千名志愿者们已经赶赴灾区。

志愿者：我们已经筋疲力尽，我想请所有能帮忙的人都过来，因为需要很多帮助。

他们的工作主要是清理街道上的淤泥、杂物，帮助分发救援物资，然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注意到，政府当局似乎准备不足，物资很快就耗尽了。

志愿者：有人在24小时内没有水，没有食物，我们在西班牙，在欧洲社区，却看到这样的事情，看到人们这么长时间都得不到帮助。

救援不力 部分问题出在政治上

在巴伦西亚的一个小镇，第一批赶来援助的居然是来自邻国法国的救援人员。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认为，部分问题出在政治上。

01关于管理权，地方当局和中央政府存在博弈

在西班牙，灾难紧急情况警报分为1至3级，由自治区政府自行定级，当警报为1级或2级时，由自治区主席负责领导应对，当级别提高到3级，中央政府就会出手。

法国洛林大学政治学者玛丽亚·阿隆索指出，洪灾的警报级别从来没有高过2级，这就意味着未经地方政府授权，西班牙中央政府不得发放紧急资金和资源。自治区要获得军队支援，也必须向中央政府提出请求。

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研究员 露丝·费雷罗：关于谁拥有管理权，地方当局和中央政府之间存在博弈。但地方政府确实需要来自国内其他地区的帮助。

法国洛林大学政治学者玛丽亚·阿隆索表示，“所有这些步骤都使危机管理变得更加困难，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士兵们来得这么晚。”

02各方的协调也存在问题

10月29日上午10时，西班牙国家气象局发布了最高等级的红色警报。但到了中午，巴伦西亚当地政府却一度声称风暴正在减弱。巴伦西亚紧急协调中心17时左右才召开会议。直到20时左右，巴伦西亚紧急协调中心才向民众发送洪灾预警短信。

灾民：他们发出警报时，洪水已经来了。当他们告诉我洪水来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03左右翼阵营各自为政 形同两个“分裂的西班牙”

阿隆索指出，导致种种混乱局面的主要原因，在于巴伦西亚自治区主席马松来自右翼政党人民党，而西班牙首相桑切斯来自左翼政党工人社会党。

去年的西班牙议会选举中，人民党拿到136席，成为议会第一大党，但由于未超过半数，仍是在野党。在分析人士看来，目前左右翼阵营都没有绝对优势，却各自为政，形同两个“分裂的西班牙”。

洪灾发生后，人民党主席费霍指责桑切斯政府没有提供必要信息，缺乏合作精神。

而在法国《20分钟报》看来，桑切斯本可以像新冠疫情期间那样，迅速接管自治区的管理权，但他似乎不想激化与人民党之间的矛盾，于是在洪灾发生后三天都按兵不动。

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研究员 露丝·费雷罗：现在中央政府在这方面要谨慎得多，不再轻易宣布国家紧急状态，而是让地方政府来处理这场危机。另一方面，地方政府也不想放弃职权。

法国《20分钟报》注意到，在同样遭受洪灾的加泰罗尼亚自治区，地方与中央政府的救灾合作则更加“顺畅”，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主席萨尔瓦多·伊利亚曾是桑切斯政府的卫生大臣，他所在的加泰罗尼亚社会主义者党，是桑切斯领导的工人社会党的分支。

10月31日，西班牙洪灾后两天，在位于法国斯特拉斯堡的欧洲议会大厦，西班牙国旗和欧盟旗帜降半旗。

欧盟委员会主席 冯德莱恩：我们已经启动了哥白尼卫星系统，来帮助协调救援队伍。我们已经提出启动我们的民事保护机制。

欧盟民事保护机制，为应对各种跨国突发事件而建立。当灾害超出一国应对能力或具有跨境影响时，欧盟民事保护机制会启动，通过提供物资、派遣专业救援队等方式支援。

而英国《卫报》提出一个疑问：为什么在西班牙这样的欧洲发达国家，一场洪水会夺去这么多人的生命？

04对气候问题存在误读

帝国理工学院气候学家弗里德里克·奧托分析认为，在一些北半球发达国家，气候问题长期以来被视为遥远而非迫切的威胁，这种对现实的误读助长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根据西班牙生态转型与人口挑战部数据，此次洪灾发生前，该国约四分之三的国土已呈现普遍干旱或半干旱的状态，约20%的土地已经沙漠化，一旦遇到短时大暴雨极易形成洪流。

2023年，为削减开支，巴伦西亚自治区主席马松废除了巴伦西亚紧急部队，这支部队的职责正是应对洪水等与自然灾害有关的紧急情况。

气候变化直接加剧过去20年最致命气象灾害

欧盟气候公约大使 鲁伊斯：无论是在政党层面还是民众层面，西班牙可能都没有足够严肃地对待气候变化。

而从气候科学角度而言，如此严重的洪灾难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

据路透社报道，冷热空气相遇形成的一种破坏性天气系统可能是引发洪灾的罪魁祸首。

这种天气系统在西班牙名为“达纳”，是西班牙语中“高空孤立低气压”的首字母缩写。

加泰罗尼亚理工大学物理学教授 大卫·皮诺：达纳是一种比周围环境温度更低的高空气团。

英国开放大学环境学者 凯文·柯林斯：来自地中海的暖空气中，含有大量水分，遭遇地面高山后被迫上升，与上方的冷空气相遇，出现非常不稳定的天气状况，导致高空风暴云的形成。水汽含量很高，降雨量很大。

“达纳”风暴往往形成迅速，留给人类的预警时间较短，这些密集的雨云能够在同一地区停留较长时间，破坏力很大。

根据今年10月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布的报告，如果温室气体排放不能大幅减少，本世纪内全球气温将上升2.6℃至3.1℃。根据气象学和大气物理学中经常运用的克劳修斯-克拉珀龙方程，气温每升高一摄氏度，云层的水汽含量增加7%，按照这样的趋势，类似西班牙这种极端降雨的情况未来会更多出现。

世界天气归因联盟专家 克莱尔·巴恩斯：由于化石燃料污染和人类活动，全球气温已经升高1.3摄氏度，因此我们预计和假设没有受到气候变化影响的世界相比，这样的降雨强度将增加近10%。

国际科研机构世界天气归因联盟的一项新研究表明，气候变化直接加剧了过去20年最致命的气象灾害。

例如2007年热带气旋“锡德”在孟加拉国造成4000多人死亡，2008年热带气旋“纳尔吉斯”在缅甸造成138000多人死亡，2013年台风“海燕”在菲律宾造成7000多人死亡。

该研究显示，自2004年以来，化石燃料燃烧引起的全球变暖已导致超过57万人死亡。

这再次证明，气候变化不是一时一地的问题，而是全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