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人人都在拍纪录片的时代吗?

这是一个人人都在拍纪录片的时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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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届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

「导筒」特别报道

19世纪末,人类历史上最初几部纪录短片的出现宣告电影诞生,纪录片这一体裁也应运而生。不管是《郎德海花园场景》,《工厂大门》,还是《火车进站》,人类最初的影像探索都是对彼时日常生活的纪录。如今,新技术大大降低创作门槛,拓宽纪录影像边界,并推动新的纪录片类型产生。

奥古斯特·卢米埃尔 / 路易斯·卢米埃尔

《火车进站》截帧

今年,小红书联合第七届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推出了“于我之上”的特别展映单元,甄选10条来自小红书的非虚构短片进入最终展映名单。

这是国内UGC内容社区和纪录片电影节展的首度合作。UGC全称为User Generated Content,指用户生产内容,本次的这些UGC视频便是由小红书创作者制作的影像作品。

此次“于我之上”展映活动,见证了普通人纪录生活的视频作品在纪录片节展大银幕的首次亮相,意图重新定义社交媒体视频影像,重新思考纪录影像的边界,重新塑造对纪录片的思考和理解。

在短片放映结束后的映后谈《UGC视频的前后方》上,IDF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西湖荣誉”评优单元终审评委周浩,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陆晔,纪录片导演、浙江传媒学院副教授潘志琪和纪录片/剧场创作者章梦奇,围绕UGC影像展开精彩对话,引人深思。

在当今环境中,UGC内容社区已经成为影响普通人生活的重要阵地之一。电影、纪录片和视频的界限在无数创作中日渐模糊和融合,逐渐形成一种新的生态。在这样的背景下,「导筒Directube」试图通过观看、感受、记录和采访等多角度来探讨这一“尝试”,当UGC内容社区与纪录片节展互相各自向前迈出了重要一步,它们的碰撞究竟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Part 1

在“影院空间”观看UGC内容创作

昏暗的影厅里,观众渐次入场,在座位上等候着开场,灯熄灭,银幕亮起,这是再日常不过的观影仪式了。但这次,在银幕上放映的并非传统意义上我们所理解的电影,而是由普通人制作的、关于生活的视频,就是我们每天会在手机上刷到的、再熟悉不过的博主视频。大银幕的魅力令观看这些视频的体验产生了陌生感,从小屏幕到大银幕,陌生感拉开了思考的距离...

这是未来影像的形态吗?这算纪录片吗?传统纪录片行将消亡吗?什么才是新的纪录影像?

或许有无数个问题在观者的脑海里打转。对于视频创作者和受众来说,视频构成他们日常的主要观看经验,观看经验影响人们对纪录片的理解,一定程度上,于他们而言,社交媒体视频就是纪录影像。而对于传统电影的创作者和受众来说,这些视频或许仍在电影的门外徘徊游走。

不同的观念在这个场域碰撞和交汇,或许此刻我们尚无定论。但是,技术大潮所带来的崭新的创作方式和观看习惯已势不可挡,不在这一背景下重思纪录片是不可能的。

小红书x IDF“于我之上”特别展映现场

纪录片这一媒介本就是在不断革新的,其定义是流动的。相较于剧情片,它更开放包容,能够吸纳新的手法和观念,融合其他媒介,不断裂变成新的形态。

关于纪录片的定义,最简洁的版本就是——纪录片是关于真实生活的电影。如果从这一定义来看,很多纪录生活的视频的确属于纪录片的范畴。

在纪录片的历史上,每次技术革新,如同期声、彩色片、16毫米设备、数码相机、DV等的出现,纪录片的形式、观念以及捕捉现实、讲述故事的方式都会随之发生改变,在这个过程,商业市场的压力、纪录片伦理的争议等也在产生影响。如今,数字化和互联网早已成为我们的日常,而且拍摄和剪辑设备愈发轻量化,社交媒体上的纪录片数量大幅度增加,催生着新的纪录片类型产生。这迫使人们尤其是纪录片从业者要去思考:如果人人都能拍摄、剪辑和传播纪录片,那当下究竟应该如何看待纪录片呢?

《滑板少年》剧照

传统纪录片往往排片较少,多在艺联专线上映,而且有一定观看门槛,观众体量较小。导演常常需要在相对深度的题材上深耕数年,甚至十年磨一剑,制作周期长且成本高,融资困难,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难以抵达大众市场。观众市场小,是很多纪录片导演遭遇的困境。

周浩导演也有关于流量的迷思,视频博主庞大的流量让他产生疑惑:是不是自己讲故事的方法不合时宜才流量不够大?不过,他并不甘心,而是希望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深思属于当下的讲故事的方法。这是其一。再者,他认为,现在的电影节越来越少,纪录片创作者需要出口,其实可以将视频平台视作与观众见面的窗口。在如今的时代处境下,加上短视频的冲击,纪录片创作者需要积极地寻求新生。

《打卡鼓楼的人类学研究》 剧照

尽管平台流量大,博主也同样有自己的困境。轻松的主题和风格是新媒体博主们的首选,但是他们其实也想进行更有创造力的严肃创作, 只是缺少机会和渠道与专业创作者沟通交流。被问及在大银幕看自己的作品的感受时,创作组合@阿爽阿游呀中的阿游说:“互联网上的互动更多的是数据,而现场的观影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我们的短视频作品可以影响和作用到人。”

不可否认,社交媒体上的非虚构视频能够快速触及现实,普通人只要举起手机,就能将镜头伸入我们难以想象和抵达的现实世界,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短视频对现实的反应速度是传统纪录片不能相比的,大量转瞬即逝的现实影像留存在了短视频里,共同构成有关历史记忆的视觉档案。

已经有不少敏锐的纪录片导演利用纪录现实的网络视频做创作,粗粝且不加修饰的质感,无需转译,就能让观众直面难以回避的现实。李一凡导演的纪录片《杀马特我爱你》开篇就是一段由竖屏手机视频组成的分屏影像,荣获鹿特丹国际电影节最高奖金虎奖的朱声仄《完美现在时》全部由直播视频构成,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这种手法都更能表现当代中国的集体肖像。

朱声仄《完美现在时》海报

李一凡《杀马特我爱你》海报

传统纪录片消亡了吗?就像影史经典问题“电影已死?”一样,是常说常新的话题。从先锋纪录片导演的创作实践来看,一直在不断新生的纪录片将会代谢掉无法回应时代的僵化部分,融合最新的媒介,裂变成新的纪录影像。

社交媒体风格的视频作品强势地影响着纪录片的制作,由HBO策划的《约翰·威尔逊的十万个怎么做》一经推出,就大受追捧,甚至被誉为“vlog天花板”,反过来,这个纪录片系列正肉眼可见地影响着新媒体视频的制作风格。如今的社交媒体视频能否跳出既有的流行模式,能否像纪录片那样真正吸收更革新更有力量的表达方式,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短视频和纪录片的对话和碰撞或许才刚刚开始。

Part 2

对话创作者

「导筒directube」前方记者和《魔法阿嬷的故事》《可是妈妈,有时爱也会伤人》《我家呀,开小卖部的》的导演聊了聊,从潮汕奶奶的奇幻世界、母女关系的视觉诗到大时代里的个人史,这三部家庭影像风格各异,让我们来听听主创怎么说。

01

《魔法阿嬷的故事》

The Story of Magical Grandma

《魔法阿嬷的故事》探索潮汕奶奶的奇幻世界,讲述了奶孙间复杂错落的情感迷思、潮汕地区习俗仪式的传承。

《魔法阿嬷的故事》剧照

@阿爽阿游呀

导演简介:阿爽,曾经是UI设计师,被裁员后想拿起相机靠自媒体谋生,重新讲述有关生活的故事。

对话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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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筒directube:《魔法阿嬷的故事》的导演/剪辑/美术是阿爽,编剧/漫画是阿游,你们通常是共同创作,可以分享你们平时的合作方式吗?为什么会采用共创的方式呢?

阿爽:最开始我们是同事,我做设计,他写文案,是合作关系,比较合拍,他比较尊重我的想法,可以帮我实现落地。一开始就从探店开始拍,后来拍vlog,直到找到一个词“filmmaking”,觉得好像找到方向了。

阿游:我写文案,她是导演。一开始我们被裁员,想要找条生路,做个网红赚钱而已。但是她说我们要拍电影,我就觉得莫名其妙,太夸张了,拍什么电影啊,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但是有这种明晃晃的很虚的东西在吊着,我们才会一直进步。如果是追着流量跑,就没必要去拍这种纪录片。其实我一开始是我剪,我会用剪映,但她是从零到一自己去学的,学final cut、达芬奇调色。

阿爽与阿游

导筒directube:这次以“于我之上”为主题进行非虚构短片创作,和之前的视频创作会有什么不同吗?

阿爽:这一次最大的转变就是开头,通常来说,短视频头五秒要抓人,尤其是会剪视频之后,头五秒我一定会做很多炫技抓人的效果。但是这一次,当我们知道要拍纪录片,我把这些全摒弃掉了,就按照纪录片给我的感觉去剪的。

《魔法阿嬷的故事》剧照

导筒directube:你怎么理解纪录片?哪些纪录片给你带来启发?

阿爽:我之前不是很喜欢看纪录片,觉得很闷很沉,像王兵导演的《青春》,要把自己完全隐藏在后面,我会觉得如果完全隐藏在后面,就不是做自媒体了,就不是做我们的IP了。但是我们后来看了很多新的纪录片,比方说《约翰·威尔逊的十万个怎么做》,所有人都说他是vlog的天花板,但其实我觉得它是vlog,但也是纪录片,他虽然没有露脸,但他的个人IP很强。还有《滑板少年》《逃避者》《金的音像店》,这些全部都很vlog,我觉得vlog就是现代的一种纪录片形式。因为这些作品讲的是“我”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对方正在发生,也不是要把自己给隐藏掉,不是要尽量客观,它跟对方有连接,能产生共鸣。

《约翰·威尔逊的十万个怎么做》剧照

导筒directube:为什么选择视频作为讲故事的媒介?

阿爽:一开始就是喜欢看电影,没有任何原因,也可能因为阿游之前做的是视频,我也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拍,我都不是说想当网红,而是强烈地想要当导演,我要拍电影,我还和阿游说,等以后如果有钱了,他去出国读一下编剧。

导筒directube:你喜欢的导演是谁?

阿爽:如果是说想要拍成的风格,我其实喜欢轻巧的,像北野武、周星驰,我不想拍很沉重的,我觉得要很轻巧,又需要有逻辑。

《魔法阿嬷的故事》剧照

02

《可是妈妈,有时爱也会伤人》

The Story of Magical Grandma

一支有关母女复杂而微妙关系的散文诗。

《可是妈妈,有时爱也会伤人》剧照

@草匠匠匠匠

导演简介:曾是编导,后来喜欢上了通过剪辑呈现自己眼中的现实和脑海中的幻想。习惯用光怪陆离的画面和同感剪辑来阐述一些平常事、生活事、内心事。

对话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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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筒directube:这部讲述母女关系的短片,从文本到视觉风格都非常细腻动人,你的创作过程是怎样的?

@草匠匠匠匠:在我30岁之前,我和母亲的关系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结。在30岁以后,当我有了独立的人格,我跟母亲聊了我的童年、她的辛苦、她的婚姻以及我跟她关系的转变。就像我的短视频最后说的,当我们都站在女人的角度去看我们的关系时,会有很亲密的地方,也有很撕裂的地方,但正是因为这种好和不好就构成了所谓的母女关系。在30岁以后我特别开心,我甚至因为这个视频非常开心,因为我觉得我和我母亲的关系有质的改变,虽然也会吵也会闹,但是我们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尊重对方。

我的视频风格都非常视觉化,有很多我臆想出来的形象,可能是我当时的灵光乍现。我在思考最原本的母女关系,她们是怎么共生的,我就觉得它是一棵树,树枝是血脉,它的胎盘在下面,它表达出来的那种很朦胧的感觉让我觉得很难受。我不知道男性在看这个视频的时候是否会不屑一顾,但是我觉得母女关系和父子关系是一样的,我们都体会不到对方感受到的细节。

《可是妈妈,有时爱也会伤人》剧照

导筒directube:你很擅长讲述女性故事,这一系列视频的创作契机是什么?可以分享创作心得吗?

@草匠匠匠匠:我本身是自由工作者,如果没有工作的话,会是很封闭的状态,而且我以前不太擅长表达。在一段疯狂的积累后,我现在有自己的平台,做的视频有人在看,甚至有人和我有共鸣。我就想把一段时间里令我很痛苦的事做成视频,所以可能议题比较沉重一点,我看他们做那种开心的视频,我也想做,但是我有自己的使命。这是我的创作契机,我会不断解决生活的问题,然后再不断地输出。

现在断更,是因为我觉得我需要改变我的表达方式,就像今天映后谈上老师说的,我觉得不够新,不够让我觉得喜欢了,但是觉得压力的同时也会让我有所改变。

我之前还听到一个特别可笑的观点,认为女性的角度太窄了,我现在不会care任何说这种话的人,说不定灾难某一天就出现了,然后我的表达就停止了,所以我现在的表达就是最珍贵的表达。

《可是妈妈,有时爱也会伤人》剧照

导筒directube:最近有哪位女导演的电影给你带来启发?

@草匠匠匠匠:最近看了《某种物质》,一开始我也感到不适,而且觉得不女性主义。但我后来觉得,女性的容貌焦虑可能在某段时间消失了,但是某天一丁点的东西就能把它勾起来。很多时候影像表达就是要去袒露事实,需要讨论,有讨论才会有热度,大家才会重视这个问题。

《某种物质 》The Substance 剧照

导筒directube:作为一名后期剪辑师,这个职业身份在创作短片时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草匠匠匠匠:我的整个视频呈现是通过剪辑实现的,我可能拍摄技术没有那么好。虽然我是编导出身,但我不是后期专业的。我一般拿到素材以后才开始想怎么剪辑的,根据我拍的素材做实验,根据内心的感受来剪辑。

《可是妈妈,有时爱也会伤人》剧照

导筒directube:对于想要成为视频创作者的新手,有什么建议?

@草匠匠匠匠:我的建议是擅长做什么你才去做。我之前做美妆穿搭视频,其实我一点都不擅长,我感兴趣,但是兴趣不能够支撑我走得很远,只有我的专业才可以支撑我走很远。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情,你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的反馈。

03

《我家呀,开小卖部的》

The Story of Magical Grandma

儿时因为父母经营的小卖部感到自卑,后来明白,这间小卖部与家族的梦想、市场潮流的变迁息息相关……

《我家呀,开小卖部的》剧照

@野生王朝

导演简介:曾在媒体做新媒体节目导演和社会新闻记者,一年前辞职后成为自由导演,开始探索自己的创作道路。

对话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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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筒directube:为什么会成为一名视频创作者?过去的工作经验给现在的视频创作带来怎样的影响?

@野生王朝:我现在是全职自媒体博主。上学和上班的时候,我都不太服管,我希望用更加自由的方式去生活和工作,上班好像满足不了我,我就去自己另谋出路。以前传统媒体的工作经验对我来说有一些壁垒,比如说,我会有画质洁癖,现在在新媒体的时代里,这些东西其实无所谓,只要内容足够好就可以。因为我并不是摄影博主,也不是影像博主。

《我家呀,开小卖部的》剧照

导筒directube:你的短片聚焦于大历史里的小人物,这样的叙事建构你是怎样构思的?

@野生王朝:我刚开始其实没有想到要把大的时代变迁放在这个片子里,但是后来通过对我妈的采访,她谈到自己被裁员的事,包括我爸前两年国企改制也下岗了,我发现这就是历史的变迁。包括口罩疫情的原因,我们家小卖部实体生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收入几乎可以砍半。我不想只停留在表象,没有说出更深的东西。

《我家呀,开小卖部的》剧照

导筒directube:你的片子拍了多久?拍摄时遇到了什么困难?

@野生王朝:拍了三四天,拍得其实很快,因为我在拍之前已经知道该怎么讲了。

我妈从小就有明星梦,各大短视频平台兴起之后,她也想做网红去卖东西。她很想出名,但是在当时那个年代可能比较困难,然后她就把这个愿望寄托在了我身上,但是我的目的不是出名,我只是想表达我自己。

在拍摄时,她会有很强的表现欲,想要摆拍,但我想尽量还原真实生活。其实拍了很多素材,可能最后只用了20-30%,很多素材都是不能用的。

导筒directube:你怎么理解纪录片?

@野生王朝:把一件事记录下来,讲得尽可能还原时代,还原人物,这是我对纪录片的理解。传统意义上的纪录片可能比较宏大,比较电影,需要大规模的制作团队,拍个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我觉得我讲一件小事,它也是纪录片,本质是一样的,我也纪录了我的家庭,我也记录了我前26年的生活和时代变迁。

导筒directube:你还会继续拍母亲的故事吗?

@野生王朝:我觉得大概率会,但是他们在河南,我现在在杭州生活。我们自媒体创作者总在权衡收入和产出比,我回去一趟,是去赚钱的,还是为爱发电,可能每次回去的目的不一样。如果以后有商业机会让我回去再拍我的家庭,我肯定会非常乐意,我会排在优先级第一位。

导筒directube:现在做视频时主要考虑的因素是什么?

@野生王朝:现在其实我的很多视频不再向流量靠近了。最开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媒体就总想蹭流量,但是流量可能只存在于热榜一时。现在,那个曾经自卑的男孩也会被媒体采访,我觉得这是对我的认可。当我的表达获得肯定后,我就不再拘泥于去蹭别人的流量,而是从我自身的角度出发,我觉得灵感不会枯竭,我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我每天都会有新的事发生。

Part 3

论坛对话

在映后谈《UGC视频的前后方》里,纪录片导演周浩、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陆晔、浙江传媒学院副教授潘志琪、纪录片/剧场创作者章梦奇,围绕短视频和纪录片的关系、视觉文化变迁等问题展开对话,引人深思。

以下是对谈的部分摘录。

潘志琪

这次展映的主题叫“于我之上”。章梦奇导演的纪录片《自画像:47公里》系列是以一个村庄为原点的纪录片创作,其实也是从“我”开始。从这些年轻的创作者身上,你能否看到一些自己当年刚刚开始创作的影子?

章梦奇

我觉得他们都比我强。从开始创作纪录片,我就是在拍我自己,然后拍我的母亲和外婆,由自己的家庭开始探寻我到底是谁。

我创作的时候可能跟今天各位的创作者差不多同龄,二十一二岁,刚刚大学毕业,我想理清楚自己是谁,所以就开始问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就延续到了家庭当中,自然而然地,我的母亲和我的外婆所成长的不同的时代就给我带了一条路,好像我可以走向过去。

在过去的经验中,去看今天的我,80后出生成长的我,可以在这个时代如何成就我自己。今天好几部影片其实都是跟寻找自己有关,这些影片中对于自我、梦想、选择这些问题的追问与反思,对我来说都产生了非常强的共鸣。

拍摄中的章梦奇导演

周浩

其实,我对纪录片的理解是,无论它以UGC的形式呈现还是其他形式,纪录片都是一种媒介,是人与人之间交流、互通信息的一座桥梁。我们通过纪录片来深入了解别人的生活,进而更广泛地认知这个世界。从根本上说,人类是需要故事的,而我们都是讲述故事的人。

然而,故事与真实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是对等或镜像的。在观看了你们的片子后,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难道是因为我讲的故事不够出色,所以我的流量没有你们大?为什么你们的发布会能吸引百万阅读量呢?我不禁思考,是否我们的讲故事方式已经过时,我们该采用何种方法来讲述故事?这确实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拍摄中的周浩导演

我当然不愿意轻易地承认他们比我好很多,我内心并不甘心。但我也会反思这个问题:到底什么是讲述故事的最佳方法?我可以举个例子来说明。最近,我在拍摄一些网红,其中有一位是大KOL,名叫小策导演。小策导演曾在平遥电影节上采访过贾樟柯。他向贾樟柯提出了一个问题:明明可以在5分钟、10分钟内说清楚一个问题,为什么观众要花费90分钟,甚至120分钟去看你的电影?

我感觉贾樟柯导演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让小策特别信服。然而,我注意到小策最近开始拍摄电影了,是的,他开始涉足剧情片的拍摄。我不清楚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他一方面质疑电影导演,为什么用90分钟还说不清楚一件事情,而我的一个Vlog却能很快表达一种观点。那么,到底哪一种表现方法更好呢?我觉得这里肯定没有一个定论。或者,站在不同的角度,你会有不同的解读。因此,我认为这也许是Vlog和电影可以共存的年代。

周浩导演2023年作品《听,鸟儿在叫》

潘志琪

周老师刚才提到了流量这个话题。那么,我在想,对于刚才那些年轻的创作者来说,由于他们年纪较轻,且基于短视频的创作背景,他们在创作导向、个人模式或主题把握上,是否会有一些不同之处呢?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陆老师,您在这方面的经验是怎样的?

陆晔

首先,非常感谢主办方的邀请。其实我既不在从事严格意义上的纪录片创作,也不是专门的纪录片研究者。我想,我能坐在这里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在复旦大学的广播电视系教授与纪录片和影像相关的课程,这是我的工作。

而我个人的研究,涉及了一些与短视频相关的内容。如果要我评价这些纪录片的创作方式或风格,我其实无法给出一个本质化的结论。但我想说的是,首先,并不存在一个统一本质的传统纪录片概念,传统纪录片本就种类繁多,拥有不同的美学风格和流派。撇开这些不谈,至少对于这次展出的这十部片子,那天看片会我看了一遍,后来我又自己重新看了一遍,我有以下几点感受。

《所以养猫是人生关系的缩影吗?》截帧

第一个感受就是,它真的捕捉到了什么年代、什么人做什么样的事这一精髓。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和问题。这些片子特别具有当今社交媒体的审美风格。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有些学者会认为,当今互联网时代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基于自我表达。

视觉学者米尔佐夫在他的著作《如何观看世界》中,就举了一个例子:70年代,全世界人民最喜欢的照片是宇航员在空间站拍摄的地球——那个被称为“蓝色弹珠”的影像。除了宇航员本人,全地球的人都在上面,那是一个上帝视角,也是我们在很多影像创作中试图秉持的全知视角。

“蓝色弹珠”

但如今,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米尔佐夫提到,近两年,有一个日本宇航员在空间站飞过地球时,发了一张自拍。由于玻璃的反光,你看不见地球在哪里,但他还是开心地告诉大家,地球就在外面,他正在路过它。全世界的人,包括宇航员自己,都在这个自拍中。这是两张照片的区别。米尔佐夫认为,自拍最能代表当今时代的文化,每个人都在镜头前表达自己。

国际空间站上的日本宇航员星野亚希在太空行走时自拍,玻璃面罩上还捕获了宇宙飞船和地球的影子。

回想起我在传媒大学上学时,我的老师,后来在凤凰的钟大年,他们告诉我们,电视是一个重装备的行业,电视纪录片也是如此。但如今,装备变得轻巧,每个人都可以使用。这种从“我”的视角出发的文化转变,使得今天的创作者都有可能像过去的故事讲述者一样。

我特别赞同周浩老师说的,我们都是讲故事的人。人类天生就有分享故事的欲望。过去,我们通过口头表达,比如奶奶给孩子讲故事;后来,我们写下来;再后来,有了影像设备,我们用胶片、磁带记录下来。而现在,每个人都有了这个讲故事的手段,它不再需要重装备,也不再需要高的文化素养才能完成,每个人都可以做到。

周浩导演《高三》截帧

这种文化的转变是显而易见的。在课堂上,我们经常会给学生引用贝拉·巴拉兹的电影美学理论,他提到电影创造了一种文化,即视觉文化,这种文化是由观众共同构成的,观众已经习惯了银幕上的蒙太奇表达。

那么,我就在想,在当今的互联网短视频表达中,是否有可能创造一种推进或扭转过往视觉文化观念的元素呢?这里并不是在评判其好坏高下,而是说这种文化的底层逻辑已经发生了改变。就像那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但很多学者不太喜欢的电影《瞬息全宇宙》。

《瞬息全宇宙》剧照

我看过该片编剧和导演的一个访谈,他们并不认为这部电影是元宇宙电影,而认为它是一个多层宇宙电影。他们觉得这部电影最重要的特质是其整体的审美风格都符合视觉分享平台的风格,如滤镜化的、Instagram的美学风格。

所以,在看完这十部片子后,我的共同感受是整体审美风格发生了变化。除了个人视角外,这种审美风格变得碎片化、滤镜化。即使是那些比较沉重的题材,其表达方式也比较轻巧。这与《妈的,多重宇宙》有些类似,即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很多“分身”。

《姥姥和狗》剧照

让我深感感慨的是,我曾接触过许多与我同龄的纪录片导演,他们在选择并投入创作一个选题时,总是倾注了全部的热情与精力。然而,如今我在这些影片中观察到,每位创作者在选取和结束一个选题时都显得颇为轻松自如。你会感受到,他们的生活依旧丰富多彩,仿佛拥有无数个“分身”。

无论是讲述外婆与狗的故事、小卖铺的日常,还是探讨自己为何不再做导演的心路历程,这些都只是他们在互联网空间与现实生活中所展现的众多人格特质和“分身”中的一角,一个个生动的碎片。这些碎片在互联网与线下的各个场合相互交织,共同塑造了一个立体而完整的个体形象,而我已明显感受到,相较于以往,这种表达方式少了许多沉重感。因此,这既是一种审美风格的转变,也是视觉文化领域的变革。

《人生的容错率到底是多少?》 剧照

潘志琪

陆老师的分享非常精彩,他精准地捕捉到了当前纪录片创作中的一些关键问题,以及全民创作的新趋势。这个话题让我想起了2005年张献民老师所著的《一个人的影像》,那本书可以说是DV时代的代表作。在那个时代,从制片厂和电视台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自由的个体创作成为可能。书写于2005年,而那时小型DV纪录片已经崭露头角,比如吴文光老师的《流浪北京》,就展现了个人化创作的潜力。

二三十年后,我们的媒介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新的媒介环境下,创作方式和观众群体都产生了新的可能性。我刚才在聆听时,注意到很多导演和创作者在分享时,更多地是在讲述一个故事,比如他们姥姥的信仰、生活等,而且是以非常幽默的方式,带着00后的特色与我们分享。

周老师,我特别想了解一下,您目前也在网上开设了一个新的栏目或账号,这同样是一种分享,但我想知道,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初衷或目的呢?

周浩

或许是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出口吧,因为现在中国的纪录片往往缺乏展示的平台,电影节的数量也在逐渐减少。因此,我不仅会上传自己的作品,也会把我非常喜欢的年轻人的作品上传。

我认为,我们总要选择与他人见面的可能性和平台。对我而言,这就像一个窗口,虽然不是唯一的窗口,但我会在那里与很多观众相遇,让他们了解我们在做什么。

潘志琪

那讲故事的方式是不是也发生了改变?

周浩

我好像并没有特意为了这个去制作片子,而是把我原有的片子上传了上去。

我认为这十条短片的视频形式是现在最流行、最时髦的。我觉得这或许可以看作是小红书的1.0版本,Vlog的1.0版本。我相信,当大多数创作者做到一定程度时,他们可能不会再满足于这种方法。因为我接触过不少KOL,他们在制作短视频时其实很苦恼。因为他们总是处于一种重复的状态,觉得突破自己非常困难,需要寻找新的可能性。

所以我认为,这种形式或许再过一年就会发生变化。我大胆猜想,大家肯定还会有其他的方法。因为创作者在进行创作到一定阶段时,会感到疲惫,即使是流量源源不断,也会想要寻找新的乐趣,不能让自己陷入单调。

所以我认为,虽然未来这种形式会更多,但纪录片并不是一个特别大众化的东西。我本身做的就是小众的内容,它本身就不是糖,不是巧克力,无法讨好所有人。但它是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是某些人的需求。

因此,当你的需求不太满足常规的给予时,你就会去思考,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该如何把我与世界打交道的方法,与我的同好进行分享。流量固然重要,但我不认为流量会永远是主宰这个世界力量最大的一方。

潘志琪

您好像还在做短片是吗?

周浩

对,我会制作短片。因为开玩笑地说,现在我每年会评审奥斯卡的影片,包括这次西湖纪录片大会的短片类别中也有五部作品入选,但我看着感到非常头疼。长片非常出色,但短片相对较弱。

在全球范围内,短剧情片的情况还好一些,但高质量的短纪录片却非常罕见。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大家没有能力制作,还是因为它相对偏门,不被重视。因此,我开始尝试制作一些短纪录片。正因为大家往往不太关注短片,不重视它,所以我认为短片其实对创作者的要求会更高。

章梦奇

其实我有一个经验。我在我的村子里拍摄了很多年。最开始,大家看到我拿着摄像机,但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都说你在拍照。后来,我告诉他们我不是在拍照,而是在拍摄一种动态的视频。又过了很多年,大家对这个视频有了更多的了解,就问我是不是在直播。我解释说,我没有在直播,我的作品需要经过剪辑,重新编辑,来讲我要讲的故事。

拍摄中的章梦奇导演

最近疫情之后,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有了手机,大家真的开始看短视频。然后他们就问我是不是在做短视频的工作,我说没有,我做的是长视频。我就觉得这很有意思。在视频和媒介发展的短短过程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年,但真正的普通人使用媒介的方式、观看的频道以及接触到的文化传播方式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我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他们除了电视之外,就在短短的十年之内拥有了手机,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好像突破了更多的界限。

章梦奇导演《自画像:47公里童话》

中的孩子们拿起摄影机

我有时候也挺困惑,就像周浩老师说的,我拍的影片越来越长,镜头也越来越长。当然,我非常享受在拍摄和创作过程中的自我沉浸和满足,但我的影片其实并没有很好的平台去放映。今天,我其实很羡慕这些小红书的创作者,他们有这么好的平台——小红书,同时还有电影节这样的平台,能够拥有这么多的观众。

拍摄中的章梦奇导演

同时,你们在这个平台上能够直接与这么多人互动,这与我们在传统的电影院里,一个屏幕前沉浸地感受一个长时间影片的交流体验是很不一样的。不仅影片的节奏快,沟通也非常及时。我今天进来的时候,看到两面墙上都用心地写着很多观众的反馈。而我拍一部纪录片,可能花费十年时间,其观众数量也不及阿游他们一个视频的观众多。你们获得了这种快速的反馈,不知道你们的感受是怎样的,我其实很好奇。

反过来,我回想起自己大概在拍完第一部作品之后,有一个印象非常深刻的经历。那是在南京的中国独立影展上,我看过周浩老师的《差馆》,也是在一个学校里面放映的。我的影片放完后,我接着观看了周浩老师的这部影片。‘

周浩《差馆》 剧照

当时我对纪录片的概念还很模糊,也不知道什么叫纪录片,更不知道它所谓的社会道义和作者的社会正义是什么。但是,当我看这部影片时,它让我想到了很多自己的经历和感受。我刚刚从一个地方来到北京这个大城市,刚走出火车站时,所有对这个社会的突如其来的冲击都在这部影片中得到了体现。所以,那种冲击感好像伴随了我很长时间,它非常缓慢,也非常持久。在这部影片中,人们对待生活的无奈、无言,以及无法躲避的暴力,这种现实其实一直贯穿着我在北京的所有生活时光。

但这样一种反馈其实是非常个人的,它与那种即时性的、我可以马上讲出来的共鸣是很不同的。我今天看的时候有很多小共鸣,包括刚刚提到的短片里的阿嫲的“符水”。我就在想,这种共鸣的持久性到底体现在哪里?这种潮汕文化的嬉戏式的分享还可以有怎样的发展?其实,我忍不住在想这些,所以这可能也是我对你们的一点反馈吧。

潘志琪

其实刚刚讲到了分享与共鸣,这批作品里还是有很多与我们这代人创作时的原理相似的。它们通过对生活细节的捕捉,最终能够触动观众。

潘志琪导演在内蒙古拍摄养蜂人

比如,我也经常负责我工作室的一些事务,当我看到一个小细节时,就会觉得你们讲述一个纪录片导演的故事,其实也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只不过你们的节奏和形式更加短视频化了。所以,本质上这还是观影方式的不同。

我想听听陆老师,您能否回忆一下,将您自己的作品与我们这一代人以前创作的90分钟以上的长片进行对比,它们在观点和创作上有什么区别?

陆晔

我觉得这个其实特别复杂。首先,我深有感触的是,纪录片是一个小众领域,它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说特别久远的历史,就在中国电影的发展历程中,我们到底在哪里可以看到纪录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都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在更早的时候,比如新闻纪录片,有着明确的定义。然而,在改革开放之后,虽然出现了许多个人化的创作,但纪录片的传播渠道仍然有限。一部分纪录片可能在电视台的平台上播出,纪录片进入电影院线也始终是个难题,即使成功上映,排片也不理想,观众数量也非常有限。

我前些天自己买票去看了《里斯本丸沉默》,可能连我在内只有三个观众。而在电影院上映时,观众数量也不多。所以,纪录片如何抵达观众,在有了互联网流媒体平台之前,一直是我们没有解决的问题。

《里斯本丸沉没》 剧照

然而,在有了流媒体平台之后,情况有所不同,很多纪录片都可以在流媒体平台上观看,一些平台也有自己的纪录片频道。对于普通观众,尤其是纪录片爱好者来说,可能会稍微容易一些。但另一个情况是,大家质疑较多的是那些流量很高的纪录片,比如Netflix的某些作品。

最近有一部关于富家子杀害父母的纪录片,采用了扮演的方式呈现故事,但所有内容和评审记录都有事实依据,这也引发了很多讨论。所以,对于观众来说,要想看到一部纪录片,并与纪录片作者产生真正的反馈,可能只有在一些小型放映会、书店或美术馆等场所才有可能。纪录片从未真正进入大众的视野,无论是社交媒体、小红书还是其他平台,这类短片能够有观众,我觉得是你们这代创作者的幸运。

《婚后假日》剧照1

但是,这样的反馈能否成为你们持续创作的动力,能否成为你们作为纪录片导演或艺术家的一种滋养,并且能持续多久,我也不是很肯定。我个人认为,最好的情形是,我们有更多的平台、更多的机会播放各种各样的纪录片。

各位小红书博主,在你们不满足于短视频创作时,有可能会像周老师说的,进入长纪录片的创作,甚至电影的创作领域。但也有可能有些人只是把这个当作临时的工作,或者这段时间有兴趣的事情,这也很好,他们做了,以后可能还会去做别的,我觉得这都没有关系。但最好的是,各种各样的纪录片我们都有地方可以看,并且还能有一定的经济回报,能够支撑这些创作者继续创作下去。这种回报可能是多种多样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今天的创作其实还是传统的,只不过摄影机变得轻巧了,你们拍摄的故事以及影像和文字表述的风格比较个人化、轻巧诙谐、不那么沉重,并且持续地在自己的频道、自己的账号上表达。但这还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典型的数字时代产物。

比如,我不知道在座有多少人了解过“法证建筑”——伦敦大学金匠学院的一个工作室。这个工作室汇聚了建筑师、纪录片导演、调查记者、程序员、律师以及法律工作者等各种各样的人才。他们会对全球范围内一些尚未有定论的案件进行重新调查,并运用大量新的技术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痕迹分析,以及广泛利用摄像头记录下的视频。当然,他们也采用传统的采访和现场拍摄方式,但同时还运用数据挖掘、流体动力学模拟以及3D建模等技术。纪录片的部分也穿插在这些项目中,但这是一个交互式的项目,他们大部分时候是在美术馆展出,认为美术馆依然是一个公共表达的空间。

“法证建筑”作品截帧

此外,还有很多主流媒体的可视化项目,比如《纽约时报》的视觉调查组,他们会大量使用开源数据和开源社交媒体上的公民见证等视觉材料,来搭建完整的逻辑链,追溯一些重大议题。这些项目也是用影像的形式来表现,但所有的开源材料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找到,关键在于他们帮我们构建了逻辑链。所以,在今天,我们看到影像的表达方式非常多样。

我自己对这一次的十部片子略感遗憾的地方在于,我觉得整个审美的表现偏向于中产视角。然而,我们的社会如此广阔,有着众多的人群和苦恼。当然,每个人的个体境遇都是社会公共境遇的组成部分。但是,仍然有很多地方是年轻的创作者没有涉及的。

映后谈《UGC视频的前后方》

Part 4

尾声:创作不分界限

在论坛结尾时,有观众提问“未来的纪录片作者到底是什么样,心目中有没有一个画像?”,周浩导演表示不用去定义谁想做就做,按照自己的方法做,每个人都有表达他跟世界发生关联的这种可能性,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其实这点是最重要的。他觉得这十部短片很多观众看了会觉得很轻松,但是对于他们这种“老纪录片工作者”而言,有时候就觉得不太过瘾,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周浩导演觉得对未来纪录片的形态思考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存在,他引用叔本华的话,人生不就在无聊和痛苦之间摇摆吗?无论年轻或者年长,大家都作为影像创作者,只是方式不一样,但均是对世界看法的一种表达。

这不禁让人想到苏联纪录片导演、电影理论家吉加·维尔托夫曾宣告——纪录片才是未来的趋势。这句话将会在历史中得到检验,但必须承认的是,传统纪录片和非虚构短视频的边界越来越模糊了,朝向未来又无限近于当下的纪录片仍需被不断思考和讨论。

或许,在三年、五年、十年,或是更长周期的时间上回看现在这个纪录片新生态的“出发点”时,会有更多感叹。

这一天可能很快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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