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魏武定五年,高欢死后,时刻担心被高澄所害的大将侯景,毅然决然地开启了人生中的又一次跳槽。
这一次,他把目光瞄向了南方的梁朝。
另一边,得知侯景承诺将自带河南十三州的土地来降,梁武帝萧衍两眼放光,力排众议伸出了橄榄枝,给侯景上了梁朝“户口”。
不过,入籍梁朝没多久,侯景那颗不安分的心又躁动起来。梁太清二年八月,寄人篱下的侯景开始反客为主,起兵造反,仅用一年时间就逼死了梁武帝。
在梁朝拥立了两任傀儡皇帝后,已经是“宇宙大将军”名号加身的侯景,直接废帝自立,建立了自己做主的“汉”帝国。
这一刻,侯景从人臣晋升人主,脸上洋溢着咸鱼翻身的得意之情。相比于至死都摸不到皇帝宝座的前任老板高欢,侯景的“成功”显得有模有样。
诡异的是,侯景在通向权力顶峰的路上,除了其自身的“努力”,其实还有一个人无意间的持续助力。每当这个人行动一次,侯景离皇帝梦就近了一步。
多年之后,史官记录这段历史时,将在史书上写下短短数语——“梁祸始于朱异”。
被公认为“侯景之乱”祸首之一的朱异,年少时曾是一个街溜子。
当时,年仅十来岁的朱异可能正值叛逆期,与现在爱炸街的“鬼火少年”一样,经常以一副街头混混的形象出没于街巷,不时纠集一帮问题少年聚众赌博。一时间,朱异臭名远扬,“颇为乡党所患”。
虽然朱异声名狼藉,顾欢对这个外孙却持另一种看法,他对亲家朱昭之说,你的孙子不是一般的人物,将来一定能光耀门楣。
被外祖父顾欢寄予厚望的朱异,出身吴郡钱唐朱氏。其祖父朱昭之“以学解称于乡”,叔叔朱谦之“以义烈知名”,父亲朱巽之也曾当过南齐的吴平县令,整个家族在当地颇有名气。但在以门第论高低的南北朝时代,朱氏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低等士族而已,跟当时金字塔顶端的王、谢家族相去甚远。
用朱序自己的话说,即“我寒士也”。
低人一等的出身,成了朱异的一块心结。得势后,他常常对世家大族面露鄙夷之色。有人劝他适可而止,但他说:“我是寒士出身,幸得皇帝提拔才有今天的地位。现在朝廷里有那么一帮贵人,依靠他们的门第和祖宗的威望来升官发财,还要靠坟墓里的枯骨来轻视我;我要是对他们谦恭,他们反而会更看不起我的。所以,我要先做出看不起他们的样子来。”可以想象得到,门阀时代造成了巨大的社会隔阂。
不过,傲气和不服在现实的残酷面前,总是显得苍白无力。在以门第论高低的大环境下,朱异想要往上爬,走仰仗家族背景加分的路线已经不太现实,唯有在其他方面上找补,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数年之后,朱异这个曾经的街头混混突然浪子回头,开始“折节向学”。同样在发生剧变的,还有当时的南朝政局。
齐废帝萧宝卷荒唐残暴,最终众叛亲离,激起了叛乱。萧衍趁势起兵攻入建康,另立新帝。南齐中兴二年,已经获得“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三件套的萧衍正式取代齐,建立梁朝。
▲成也梁武帝,败也梁武帝。图源:网络
知识分子出身的梁武帝萧衍,很重视文教事业。尽管科举制还未诞生,但梁武帝已经尝试着通过普及教育来选拔人才。梁朝天监四年,梁武帝下诏设立传授“经学”的五馆。相较于以往国子学生源“限以贵贱”,五馆的生源“皆引寒门俊才,不限人数”,并且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以录取进入官吏队伍。
朱异恰好吃到了南梁的这一波改革红利。
据《南史》记载,“梁初开五馆,异服膺于博士明山宾”。明山宾是南朝时期经学领域的学术大咖,有了这层关系,朱异“遍治五经,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曾经的街头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小有名气的知识分子。
二十岁那年,朱异前往京城建康,面见尚书令沈约。
沈约可不是一般官吏。早在南齐时期,其人就以文学见长,和当时尚未称帝、极具文学素养的萧衍以及另外六人组成一个文学团体,因常聚于南齐竟陵王萧子良左右,史称“竟陵八友”。
经过一番考察,沈约对这个后生很是青睐,还不失时机地拿他开了个玩笑:“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点都不廉洁呀?”仍是白身状态的朱异听后一头雾水,沈约见状解释道:“天底下只有文章、经义、围棋、书法这几种学问,你一个人就都要占了去,这是不是太贪了?”
原来,尚书令是拐着弯儿在夸自己呢!
大约一年后,梁武帝下诏求荐人才,明山宾递上了推荐信,逮着朱异一顿夸。梁武帝拿《孝经》和《周易》当面考核,朱异果真对答如流。事后,梁武帝夸赞明山宾,称他所推荐的朱异确实是个异能之士,并考虑让朱异正式参加工作。按照当时的规定,为官者必须年满二十五,而朱异年仅二十一,朝廷特意下令为他破一次例。
朱异起初的职位是扬州议曹从事史,不久后便升迁至尚书仪曹郎,并且有了一份兼差——中书通事舍人。
为官之后,朱异确实展示出了过人的一面。史载,其“代掌机谋,方镇改换,朝仪国典,诏诰敕书,并兼掌之。每四方表疏,当局簿领,咨询详断,填委于前,异属辞落纸,览事下议,纵横敏赡,不暂停笔,顷刻之间,诸事便了。”即便是繁杂的公务,朱异处理起来也是又快又准,效率极高。
某年秋日,一群飞蝉齐刷刷都停落到了朱异的帽冠上。同僚看到后,纷纷说这是“蝉珥之兆”,是将要飞黄腾达的预兆。
果然,在往后的日子中,朱异不断获得升迁,直至左卫将军、中领军。梁廷形成了“外朝则何敬容,内省则异”的格局,到太清元年,朱异已“居权要三十余年”。史载,朱异“当朝用事,每休下,车马填咽”。
回想顾欢曾经的预言,多年之后的确应验了。
朱异之所以能成为梁廷的不倒翁,除了确实有真才实学,也有一套自己的“职场生存指南”。
当时,太子侍读徐摛的诗文标新立异,崇尚雕琢,被称为“宫体”而盛行,引得上下争先效仿。梁武帝知道这股“华靡之风”是徐摛带起来的,便怒气冲冲地把徐摛召进宫,准备申斥一顿。然而,当两人碰面一交谈起来,梁武帝发现,徐摛才学不凡,“商较从横,应答如响”。梁武帝爱才,不仅打消了责问的念头,还对徐摛的宠遇越来越盛。
人主的宠遇是有额度的,一人获宠盛,则他人得宠必衰。朱异很担心自己的风头被别人抢了去,妒心滋长,有一次对亲信说:“这个徐老头经常出入两宫,跟皇帝和太子日益交好,我必须趁早为自己做一些打算。”
朱异很快就想到了应对的办法。他告诉梁武帝说:“徐摛现在年纪大了,又特别喜好泉石,私底下一直很想要找一个风景独好的郡来颐养天年。”梁武帝听后信以为真,就签发了调令,并对徐摛说:“新安郡山水秀丽,你就到那里去当差吧!
中大通三年,一时风头正盛的的徐摛,被朱异略施小计踢出了京城,外放到新安做了个地方太守。
除了排挤同僚,“不倒翁”朱异在梁武帝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他的绝招就是——善揣上意,事事都顺着皇帝。这样做的好处也很明显——史载,朱异在梁朝内省工作十余年期间,从未受到过梁武帝的责骂,反而愈发受宠。
司农卿傅岐私下找到朱异说,现在皇帝把国家政事交给你,你怎么能事事都完全按照皇帝的旨意来处理,甚至也从没见你跟皇上提过什么反对意见,这样下去是不对的。
朱异振振有辞地答道:“政言我不能谏争耳。当今天子圣明,吾岂可以其所闻干忤天听?”当今天子已经非常贤明,他的旨意怎么可能会有错,我跟他提反对意见不就是跟上天作对吗?
一个喜欢听好话,一个喜欢说好话。这对互相“讨好”对方的君臣,最终将梁朝牵扯进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之中。
▲南梁、东魏、西魏时期全图。图源:中国历史地图集
另一边,东魏武定五年,东魏实际的话事人高欢因攻打西魏失利,抱憾病终。像高欢这样的权臣去世,原有的权力架构必然要进行调整,届时不免将激起一场可大可小的波澜。临终前,高欢指定儿子高澄为接班人,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之一便是——老员工不买新老板的账。此时的大将侯景“拥众十万,专制河南”,要地有地,要兵有兵,已然是一方诸侯。他曾公开叫板高澄:“王在,吾不敢有异;王无,吾不能与鲜卑小儿共事!”明确表示自己就是这么拽,压根瞧不上高澄这个拼爹上位的后生仔。
刚上台的高澄尝试着调虎离山,诏命引诱侯景进京。侯景知道其中定然有诈,也很清楚自己与高氏的关系走到头了。于是,在高欢去世仅仅数日后,侯景果断宣布自己要单干了。
侯景和高澄公开决裂,随之而来的便是开战。高欢生前就预料到侯景早晚会反水,临死前特意告诉高澄:“少堪敌侯景者,唯有慕容绍宗,我故不贵之,留以与汝,宜深加殊礼,委以经略。”只要用好慕容绍宗,侯景就不足为虑。果然,“河南王”侯景便在这场较量中渐落下风,先是被东魏司空韩轨包围在了颍川,接着又被高澄的王炸——慕容绍宗打得抱头鼠窜,最后狼狈地带着仅存的八百士卒逃到了梁朝的寿阳城。
仗打到这个地步,即便多么不甘屈于人下,此时的侯景也得低头找个靠山了。
他最先想到的,是东魏高氏的死对头——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宇文泰,并答应事成之后将拿出自己在河南辖下的六个州划归西魏。不过,侯景左右横跳的名声太臭,宇文泰绝不可能引狼入室。但侯景的河南十三州确实是块肥肉,宇文泰设想利用“太傅”之类的空头支票来一次请君入瓮……
东魏在追杀,西魏在算计。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摆在侯景眼前的,只有一条路——投靠南方的梁朝。
同样在这一年,梁武帝做了一个梦——“中原牧守皆以其地来降,举朝称庆”。
一大早,梁武帝就把这个梦告诉了朱异,并煞有介事地说,自己平时不常做梦,一旦做梦,梦境就必然会应验。
朱序自然明白,梁武帝发梦,肯定是放不下北伐中原的执念。按照他顺从上意的一贯做派,此时便陪着笑脸,附和道:“此乃宇宙混壹之兆也。”
说来也巧,梁武帝发梦没多久,侯景就送来了降表,现实和梦境居然对上了。但对于这个东魏叛将的请降,以尚书仆射谢举为首的一众朝臣均表示绝不可接受。
一边是朝臣压倒性的反对意见,一边是垂涎已久的河南十三州。面对侯景携地来降,梁武帝内心是矛盾的,以至于喃喃自语道:
“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忽受景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悔之何及?”
如果因为接纳侯景而导致战争,那时后悔都来不及了。
朱序却很清楚,老头子这么纠结,其实还是对开疆拓土念念不忘,于是开口道:
“圣明御宇,南北归仰,正以事无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土之半以来,自非天诱其衷,人赞其谋,何以至此!若拒而不内,恐绝后来之望。此诚易见,愿陛下无疑。”
在朱异的撺掇之下,梁武帝力排众议,决定赌一把大的——接受侯景来降,并派侄子萧渊明率大军前往接引。
梁武帝之所以赞同朱异的提议,一方面是因为朱序的话确实说到自己心坎里了;另一方面,在侯景之前,南梁就已经有过一次接纳魏地叛将的先例。
北魏孝昌元年,北魏发生元法僧叛乱。当时的徐州刺史元法僧杀害了中书舍人张文伯、行台高谅与安东长史元显和等人,自行称帝。怎料,面对北魏朝廷出兵,元法僧根本扛不住,遂请求纳土归附南梁。对于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梁武帝既开心又担心。朱异当时就进言道:“徐州的地盘这些年逐年被我军夺占,现在魏国把失地之罪全都归于元法僧身上,元法僧自然害怕受到严惩,所以他投降不会有假。”南梁最终成功收降元法僧,这其中少不了朱异运作的功劳。
当再次面临侯景请降,朱异又再度表态支持,梁武帝自然觉得此计可行。
然而,支援侯景的梁军在寒山被东魏的慕容绍宗击败,连主将萧渊明也当了俘虏。得到降将、失去侄子的梁武帝根本开心不起来。好在东魏此时仍把主要精力放在对付西魏,无意与南梁再次发生冲突,于是,高澄致信梁武帝——希望双方交换人质,罢兵言和。
救侄心切的梁武帝自然表示同意,但大臣们意见不一。
司农卿傅岐认为:“高澄这时候派遣使者前来求和,商量交换人质,一定是想让侯景生疑担忧,在我们梁国惹出乱子,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而早前支持梁武帝收降侯景的朱异反驳道:“现在天下需要和平,两国罢兵言和不好吗?”一时间,梁廷为此争论不休。
收到风声的侯景也致信梁武帝,希望皇帝不要将自己交给高澄,求生欲极强。同时。侯景打听到朱异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便致信朱异寻求保护,并附赠了三百两黄金作为礼物。谁知,贪婪的朱异收了钱却不办事,连书信都懒得给侯景回一封。
在此期间,东魏和南梁的使者、书信持续往来,侯景的神经也随之时而张弛,时而紧绷。不多时,精神高度紧张的侯景再也坐不住了,分别假冒东魏和南梁,互相给对方致信,准备一探究竟。结果,在截获梁武帝发给高澄的信中,侯景获悉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贞阳旦至,侯景夕返。”
原来,梁武帝和高澄已经在私底下达成了交易。
这一刻,侯景内心有一种深深的绝望感,气愤地说道:“我就知道这个吴地老头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梁太清二年二月,侯景在军师王伟的指点下,在寿阳当地强制征兵,征收钱粮,为造反做准备。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侯景密谋造反的种种举动,终究还是被人察觉到了。
太清二年七月,鄱阳王萧范向朝廷秘密奏报了侯景的反状。当时,梁武帝已经把边防事宜交给朱异全权处理。接到奏报后,朱异却认为萧范是在危言耸听,还借梁武帝之口告诉萧范:“侯景现在势单力薄,就像小孩子一样靠人喂奶才能存活,以这样的状态,他绝对不可能造反!”
萧范不死心,再三申请带兵,希望能将侯景的反叛掐死在萌芽阶段。朱异被这些奏请给弄烦了,直接对萧范的使者表态:“鄱阳王缺少容人之量,为何就不能允许朝廷里有一位外来的客人?”此后便扣留了萧范的奏报,不再向梁武帝汇报这事。
而侯景一边紧锣密鼓地筹备造反,一边积极拉拢梁朝将领入伙。当他邀请梁军将领羊鸦仁时,却被忠心刚正的羊鸦仁一口回绝,派去策反的使者也被抓捕。事发之后,羊鸦仁将情况报告给了朝廷,但朱异还是认为这是杞人忧天。他告诉羊鸦仁,侯景现在手底下就带领几百个兵士,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客观而言,朱异对侯景反状的奏报置若罔闻,间接地帮助侯景争取了备战时间。
八月,侯景就打着“清君侧”、杀朱异等人的旗号,正式从寿阳起兵造反,直扑梁廷所在的建康城。后来,史学家将这场动乱称为“侯景之乱”。
▲南京鸡鸣寺。图源:摄图网
侯景叛军很快就攻到了长江北岸。消息传到梁廷,梁武帝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这时,大将羊侃表示,只要利用好长江天堑,立刻派两千人据守采石渡口,再命令邵陵王萧纶率军去攻取寿阳,这样,侯景叛军进退失据,不多时便会溃散。
羊侃的平叛构想固然很美好,但架不住军事决定权在朱异手里。朱异断定“景必无渡江之志”,朝廷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于是,羊侃的应敌方案被搁置一旁,他只能沮丧地说道:“今兹败矣!”
朱异没想到,侯景早就买通了临贺王萧正德作内应。萧正德原本是梁武帝的侄子,早年被过继给梁武帝当儿子。后来,梁武帝有了亲生儿子,便让萧正德回归本宗。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后,萧正德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和侯景站到了同一战线。
在萧正德的策应下,侯景叛军顺利渡过长江,攻进了健康城,将京城君臣围困在了台城之内。
朱异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侯景围城,便找来了羊侃,商量能不能主动出击,伺机突围。
羊侃在分析敌我形势后,提醒朱异:“现在率军主动出击,如果部队太少,不但无法击败敌军,而且还会挫伤士气;如果部队太多,一旦失败,城门狭窄且护城河桥面狭小,部队回撤时难免会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然而,一心想要突围的朱异根本听不进去,自己带了一千多部队出击,结果被叛军杀败。部队回撤时,又发生了踩踏落水的意外,伤亡超过大半。
原本城中守军就不多,这场意外让朝廷雪上加霜。更糟糕的是,各地梁军对救援京师并不积极,战败的阴霾开始笼罩在台城上空。
太清三年,朱异死了。但,他并非直接死于这场以“清君侧”为名的叛乱中。
建康城破后,包括朱异和梁武帝在内的南梁君臣一齐退守台城。由于台城易守难攻,侯景大军一时难以攻克,只能将其暂时围困。
侯景不愧是从基层打拼成长、久经战阵的将帅,很快便想出了突破台城防御的策略。他一方面派人向城内散布消息,宣称能斩杀朱异将会得到饶恕宽待,即便是有罪的囚犯,也会得到免罪洗白。另一方面,侯景又找来了朱异家一个投降的奴仆,让他穿着华丽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现身城下,对着城内守军宣传“优待政策”。当朱异现身城楼,这个家奴开口夸耀道:“你做了五十年的官,才坐到中领军的位置;我侍奉侯王没几天,就已经做到仪同三司了。”
这一招骑脸输出,虽然对朱异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而其他奴仆听到这话之后,人心动摇,纷纷出城投靠侯景。仅仅三天时间,就逃出了上千人,这让本就守备不足的台城,兵力上更加捉襟见肘。
同样对朱异宣泄不满的,还有梁太子萧纲。不过,萧氏毕竟是文化人出身,骂人不会向城下家奴那样直接。文化人骂人,是用最软的刀,戳最痛的部位。
萧纲的《围城赋》是这样讽刺朱异的:
彼高冠及厚履,并鼎食而乘肥。
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
陈谋谟之启沃,宣政刑之福威。
四郊以之多垒,万邦以之未绥。
问豺狼其何者?访虺蜴之为谁?
骂朱异是祸国殃民的豺狼、蛇蜴。
其他朝臣对朱异,也是一脸鄙夷。面对千夫所指,朱异承受不住这铺天盖地的舆论指责,一病不起。不多时,便病重身亡,时年67岁。
尽管朱异遭到人人唾弃,但梁武帝对这个老部下的去世,还是感到很惋惜,下诏称:“中领军朱异,胸襟宽广,才能出众,在朝廷咨询谋划已有多年。正当辅助朝廷治理国家、长期被委以重任的时候,却过早地死去,使我心中充满悲伤。可赠赐侍中、尚书右仆射之职,并赐棺木一具。丧事所需用的钱财,也由朝廷资助办理。”
太清三年三月,建康台城最终因兵尽粮绝,被叛军攻破,梁武帝遭软禁。两个月之后,这位南梁的开创者被侯景活活饿死。
讽刺的是,梁武帝至死都没有怪罪朱异,还让他荣誉加身,风光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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