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醒世楹联伴忠魂

70.醒世楹联伴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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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落广储门外梅花岭畔的史公祠,严格意义上说,算不上是园林。然而,祠内幽静的氛围、灵巧的山水、肃穆的意境,又实在称得上是古典园林中的佳构,说它是园林,一点也不过分。

       因为不是热点,旅游团队很少到此,成群结队熙熙嚷嚷的游客难得打扰这里的清幽,恰使祠堂常保持一份应有的庄严气象。来此凭吊的,多半是老者,丰富的生活阅历与感悟,使他们对民族忠魂多了几分崇敬仰慕之情。

       走进祠堂的大门,供奉民族英雄史可法的飨堂,顿显在眼前。堂前有两株伟岸的银杏,枝繁叶茂,高耸入云。一反常态的是,两株全是雄的,像是隐含着寓意,这里颂唱铁与血的赞歌,拒绝卿卿我我。抱厦廊柱前,悬挂一幅广为传颂的名联: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点题鲜明,情景交融,烘染出墓园苍凉激越的意境:岭上的点点梅花,已幻化成凭吊者眼中的泪花;皎洁的明月,映射出故国旧臣的赤胆忠心。“梅花”、“明月”这一组具象词,对扬州具有地标性意义,用在这里,最含蓄贴切不过,如果换成别的什么,楹联的深刻意象就荡然了。

       熟悉扬州的本土人士,陪同观光客人前来,向他们详细解释对联的内容,并为家乡出了这样一位名垂青史的英雄而自豪。已故书法名家启功先生访问扬州时曾说,“亡国”用词不当,应改为“荩臣”,因为满族入主中原,不能算是亡国。窃以为,作为爱新觉罗的后裔,深明大义,难能可贵,然而,用如今的认识来苛求清代的诗人,似乎有些勉强。

       飨堂西侧祠堂前的楹联,笔调圆通得多。“一代兴亡关气数,千秋庙貌傍江山。”对联作者谢启昆,时任扬州知府,史阁部墓即是在他手上修葺一新的。乾隆皇帝雄才大略,治国的手段也很老到。他知道,指望国家强盛,必须修正“国策”,抚慰惊魂未定的汉族士子,政策为政治路线服务嘛!对待前朝孤忠史可法,乾隆虽已定下“褒慰忠魂”的高调,但具体落实到如何执行,却是一点不敢随意,官员们毕竟目睹过“文字狱”的残酷,稍有差池,要祸及全家的呀!

   

      就说这幅楹联,明明是谢大人亲自撰稿,却杜撰出一套“鬼话”忽悠人,说是史阁部托梦给了他,联语是史大人自己说的!史可法的大义凛然坚贞不屈必须颂扬,那是主子的意思,不能违拗,但又要拿住分寸,千万不能说过了头。明亡清兴,那是“气数”,连史公自己也承认了,因为有磐石般的大清江山可“傍”,史公才享尽千秋功罪,任人评说的荣耀!你瞧瞧,官员们在封建帝王手下讨生活,真是累得很哪!说话办事,须眼观六路,玲珑八面,清代士子惴惴不安的内心世界,由此可见一斑。

       转过史公的衣冠冢,来到梅花岭。冬春之际,冷香幽绝,岭上密植的梅花伴随孤忠已度过无数个春秋。一泓清浅池塘,居于庭院中央,散落在池畔的山石,清雅可赏。从叠石的构图看,当出自高手,没有一点媚态,一派高洁脱俗的风范。围绕在池塘四周,有一组素净建筑,南向的“遗墨厅”最叫人流连。厅前那株腊梅与祠堂同样高龄,存世已300多年,严寒时节,凌寒独自开,高歌着史阁部的盖世英名。

       廊下楹联为名家李圣和所书:殉社稷只江北古城,剩水残山,尚留得风中劲草;葬衣冠有淮南抔土,冰心铁骨,好伴取岭上梅花。联语隽永,书法清丽,供人观赏,引人遐思。厅内布展史公的遗墨,大气滂湃,震撼人心,虽然大都是复制品或拓片,但史可法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英雄形象,犹如在跟前。

       中国古典园林的营建,要义是构建与园林主题相吻合的意境。史公祠作为祠庙类园林,最要紧的是,园内的氛围是否足够肃穆庄严。史可法在历史嬗变情势下,以自己的精忠走完生命全程,尽管他无力改变历史走向,在血与火的考验中,他以卓然的人格力量从历史中出列,向世人证明了一种生命的活法,证明了一种气节的存在。无论历史怎样演绎,变节投降永远遭人鄙视唾弃,忠烈气节总是受人景仰追慕。史公祠彰显阁部的凛然正气、飒飒风采,获得极大成功。它无可辩驳的告诉瞻仰者:史可法是一座高耸的历史丰碑,在这座丰碑面前,南明的宵小马士英阮大铖之辈和清初的屠夫多尔衮多铎之流,无地自容,永世也甭想抬不起头来。

       骑鹤楼头难忘十日,梅花岭畔共仰千秋(郭沫若)。史公祠内无处不在的楹联,与建筑、园艺融合在一起,共同塑造出使人肃然起敬的瞻仰气氛。史可法可法,高山仰止,洋溢在祠内的浩然之气,使每一名凭吊者经受了一次难忘的心灵净化。就这点而言,史公祠堪称祠庙园林中的典范,而那些脍炙人口的醒世楹联,无疑是塑造典范的首要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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