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见了这样的神情,已是猜着了八分:“这个女子必不是个好人,其中总有缘故。我既到此,无论如何毁骂也要访个底细。”当时坐下说道:“在下初次到府,还不知府上尊姓,方才这位女孩子,谅必是令孙女了?”那妇人见问,只得答道:“我家姓毕,我丈夫叫毕长山,我儿子学名叫毕顺。可怜他身死之后,只留下这八岁的孙女。”说着,将那个女孩拖到面前,不禁两眼滚下泪来。狄公道:“现已天色不早,你可将火炉引好,预备煎药。但是你孙女这个哑子,究竟是怎样起的?”毕老妇道:“这皆是家门不幸。自幼生他下来,真是百般灵俐,五六岁时,口齿爽快得非常。就是他父亲死后未有两月光景,那日早间起来,就变做这样。无论再有什么要事,虽是心里明白,嘴里只说不出来。一个好好的孩子成了废物,岂不是家门不幸么!”狄公道:“当时他同何人睡歇?莫非有人药哑么?你也不根究。如果是人药哑,我倒可以设法。”那妇人还没答言,只听他媳妇在房内骂道:“青天白日,无影无形的混说鬼话!骗人家钱财,也不是这样做的。我的女儿终日随我在一处,有谁药他?从古及今,只听见人医兽医,从未见能医哑子的人。这老贱妇只顾一时高兴,带这人来医病,也不问他是何人,听他如此混说。儿子死了也不伤心,还看不得寡妇媳妇清静。”唠唠叨叨说个不了。那妇人听他媳妇在房叫骂,只是不敢开口。狄公想道:“这个女子必是有了外路,皆因老妇不能识人,以为他安心守节。在我看来,他儿子必是他害死。天下的节妇未有不是孝妇,既然以丈夫为重,丈夫的母亲有病岂有不让他医治之理?这个女孩子既是他亲生所养,虽然变了哑子,未有不想他病好之理,听见有人能医,就当欢喜非凡,出来动问,怎么全不关心,反而骂人不止?即此两端,明明的是个破绽。我且不必惊动,回到衙中再为细访。”当时起身,说道:“我虽是走江湖的朋友,也要人家信服,方好为人医治。你家这女人无故伤人,我也不想你许多医金,何必作此闲气!你再请别人医罢。”说着,起身出了大门。那妇人也不敢挽留,只得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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