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首届“戏剧与影视”专业学位博士生正式入学。1997年出生的庄灿杰是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专博班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但提起他的履历,却十分丰富:在大部分青年导演还未被看见的时候,他的短片在视频平台获得百万级播放量;在大部分青年导演还在花钱拍戏的时候,他用拍戏挣的钱全款给父母在老家买了一套房;在大部分青年导演选择全身心创作的时候,他选择了去云南支教和读博深造。
庄灿杰
可以说他是“时间管理大师”,也可以说他是“六边形战士”,但对他而言,他一直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规划里。近日,带着对这些标签的好奇,封面新闻记者采访到庄灿杰,在其简单的叙述下,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坚定与勇气。
读书和拍戏:痛并快乐着
在庄灿杰的人生节奏里,加快和放慢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两个词。尽管有人对于他晒出的博士录取通知书感到意外,但这是他早已深思熟虑的决定。他表示,“选择读博一方面是因为在校园里可以接触一些新鲜的血液,迸发出新的想法,对于创作很有利;另外一方面就是我内心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读博对我来说是一个折中的方案,如果有一天做独立导演变得很困难,我也可以通过学历的提升找到一个比较安稳的工作,在有保障的情况下继续创作。”
然而,庄灿杰并不是一个完全保守的人,选择攻读专业博士学位也是他对于自己的一个鞭策。专博的毕业要求是完成一部拿到网标或者龙标的长片,这对于年轻导演来说并不容易。“导师跟我说过,我现在有一片连绵的山丘,但是缺乏一座高山。我也想逼自己一把,在读博期间找到那座高山。”庄灿杰这样说道。
庄灿杰带着作品参加巡展
做导演很难,也时常伴随着自我怀疑。庄灿杰向记者提起,在拍摄共青团中央指导的网络电影《以青春之名》时,他反复修改剧本,始终不满意,感到非常迷茫,甚至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导演。当时,这部电影的监制、著名导演黎志告诉他,当导演要学会等待,懂得蛰伏。“他说,其实每一个创作者都会面临这样的时刻,所以我觉得读博对于我的创作焦虑也是一种缓解。保留一个学生的身份,内心会多一点踏实感。”
庄灿杰领奖现场
虽然拍戏的过程非常艰辛,庄灿杰甚至用了“渡劫”一词来形容,但当成片放映的时候,他只觉得值了。几年前,他导演的潮汕题材短片《番客》在网络视频平台播放量超百万,今年,他又在平台上发了新片的预告,有一位粉丝的留言让他印象很深刻。“他说,几年前你的《番客》我是跟奶奶一起看的,奶奶很激动地说这个片子有好多东西特别真实。今天你发了新的片子,还是原来的味道,虽然很遗憾的是我奶奶去世了,没有办法看到,但是我很感谢你还在继续拍。”看到这条留言,庄灿杰很感动,也很受鼓舞,他觉得自己有了一种使命感,需要肩负起更多人的期待。
支教和买房:掌握人生节奏
“其实20出头的时候,我就有了要在25岁之前买房的目标。”庄灿杰坦言道,“当然我们老家的房子没有那么贵,但我确实是全款买下来的。一方面,我是想告诉家里,我有自己的规划,也有能力养活自己;另一方面,我觉得这是一个给自己清零的契机。”
在庄灿杰看来,25岁是他人生的一个节点。买完这套房,这些年的积蓄就被掏空了,但是这个“清零”对于他来说是意义非凡的。“我要在25岁之后重新出发,在25到30岁进行一个全新的规划,进入下一个阶段。我觉得把积蓄清零是给自己压力的方式,逼迫我去寻找新的答案、新的结果。”
要同时达到这么多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很多时候都在挑战极限。有顶着痛风的腿在72个小时之内拍完片子并录制主题曲的经历;也有一周之内将亚洲大学生电影展的闭幕式从0到1完成筹备的经历;还有数不清的那些挑灯夜战的经历。他说,自己有一种倔强,只要交给他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做到最好。
在庄灿杰的人生节奏里,不仅有一键清零,还有按下暂停的选项。在本科毕业的时候,他在读研和就业之间选择了去云南支教一年,给自己换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我有一个人生信条,就是期待未知,因为我当时感到自己处在一个瓶颈期,所以我渴望一些改变。”庄灿杰直言,自己一开始完全不适应,甚至想过逃走,因为条件太艰苦了。但渐渐的,他真的爱上了这里的孩子们,在一个遥远的边陲乡村里,他感到自己多了一份很奇妙的羁绊。
庄灿杰在云南支教
在条件艰苦的偏远地区,面对着有一些沟通障碍的孩子们,庄灿杰笑言,这和垦荒没什么区别。“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我给他们写校歌、办晚会、拍片子、当班主任,甚至去家访。从一开始的鸡同鸭讲到后来哥俩好,这个过程挺磨炼人的。”作为中国传媒大学的学生,庄灿杰认为,传媒是一个传递善意、传递能量的媒介。“我离开云南的时候,有个孩子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信,里面有一句话,成为我很重要的一个动力。那句话是‘感谢老师把传媒的种子种在我们心里’。在支教的时候,我给他们讲视听语言,教他们怎么设计镜头,怎么拍片子,怎么做晚会。在那个过程当中,我觉得孩子们真的慢慢在改变,变得更乐观、更开朗。我突然就觉得,原来我做的这件事也许没那么伟大,但有那么一点意义。”
在支教的日子里,有一件事令庄灿杰印象十分深刻。他当时给孩子们上了一节公开课,用《寻梦环游记》这部电影,讲了《Remember me》这首歌在电影当中的运用,也讲了这首歌背后的内核,那就是只要你能够记住你爱的人,即便他不在了,他也不会消失。过了一段时间,他的音乐课代表要转学了,这个小男孩走之前说要弹一曲钢琴,庄灿杰很惊讶,因为这个孩子不会弹钢琴。结果小男孩用一根手指,摁出了一首《Remember me》。“他说,老师你跟我们讲过这首歌,只要有人记住我们,这份爱就不会消失,我也想把这首歌留给你。”这句话让庄灿杰感动至今,他用自己的方式种下了一颗种子,如今,真的生根发芽。
作品与表达:用影像对抗遗忘
庄灿杰是一位地道的潮汕人,做导演的这些年,他也一直致力于为潮汕书写。“我觉得我们那边有很多值得去记录的东西,但因为没有人传承,慢慢就消弭掉了,很可惜。”所以当高中艺考的时候,考官问他为什么要考导演,他说,因为自己想讲述家乡的故事,用影像的力量来对抗遗忘。“时至今日,我依旧是这个想法。”
后来,庄灿杰带着他的片子去马来西亚进行放映,有一个华人,也是潮汕老乡,邀请他到当地的一个潮汕会馆又放了一次。庄灿杰回忆道,“放完之后我就发现现场的很多老人都在流泪,可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也可能因为他们看到了很多很熟悉的东西。他们很激动地问我能不能把这个片子拷贝一份留在马来西亚。因为有很多的潮汕移民后代,不会说潮汕话,甚至国语都不会讲,他们很想让这些孩子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我当时就觉得非常受触动。”
从《番客》到《珊瑚她在等》,庄灿杰讲的故事虽然发生在潮汕,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可以打动不同地区的人。“我觉得只要把情感的点抓住了,即便观众对潮汕的语言或者影像是陌生的,也能感受到这部片子背后的情感力量。”方言也好,地方特色也好,都不应该成为壁垒,反而应该成为值得被放大的特点。在让其他地域的人感受到这种奇观的同时,还要讲一个大家都能看明白的、情感共通的故事。
庄灿杰是一个相当理智的人,他明白,在现阶段,是市场选择他,而不是他选择市场。“可能我现在接的项目未必都跟我想要的题材有关,但它得是一个能在不同维度提升我的项目,这对我来讲很重要。”诚然,要想通过做导演来赚钱,那就不可能只拍自己想拍的东西,庄灿杰也不例外,但是他的内心一直给自己保存了一块自留地。“如果说有一个机会让我去拍我想拍的东西,我可以毅然决然地放弃那些可以挣钱、但不够喜欢的工作,我觉得这是我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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