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大降价卖卡,一个星期后突然关门;租房平台推出年租优惠,三个月后卷钱跑路……今年以来,全国不少知名连锁早教机构闭店。而在此前,健身房、理发店、瑜伽馆等门店更是早已成为“老板跑路”的重灾区。
有些人在连连踩坑后发现,这些商家的闭店操作就像有固定“剧本”,而隐藏在幕后的,是一群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职业闭店人”。近日,海报新闻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张雨所在的维权群火热的维权群变得越来越冷清,变成了发布水滴筹、打广告的微信群
四年三次被坑,消费者维权成本高
四年里,武汉的张雨遭遇了三次商家闭店跑路,一共损失近两万元。
2020年,张雨急需在武汉租房。在查询房屋中介平台时,某租房平台推出的促销活动吸引了她的注意。活动内容显示,租房者若一次性向平台支付一年租金,将免除三个月房租,而租房者支付的房租将由平台按月转给房东。
张雨回忆说:“这个平台的中介说促销活动马上就要截止了,催促我快点做决定。我还专门在企查查、天眼查上搜了搜平台所属公司的情况,没发现有风险信息,就着急交钱租房了。”
2020年7月,张雨向该平台一次性缴纳了15000元,租下了武汉市东湖高新区的一间房。没想到的是,三个月后,也就是2020年10月,张雨收到了房东的电话。房东称租房平台拖欠了他两个月的租金,并要求她尽快搬走。
张雨赶忙联系之前帮她办理租房手续的中介员工,可中介员工表示,公司负责人已经跑路,很多同事被拖欠了工资,根本联系不上负责人。张雨只好前往租房平台的办公地点,却得知租房中介几天前已是人去楼空。
被骗的不止张雨一人。张雨告诉海报新闻记者,被该平台卷走房租的租客建了多个维权微信群,她所加入的维权群里就有300多人。“群里的人都很气愤,大家喊着去报警抓骗子,可当我们报警提交材料后,民警却说不归他们管,让我们去找市场监督管理局或者上法院起诉租房平台所属公司。”
于是,张雨又多次拨打市长热线,并向武汉东湖高新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反映租房平台卷款跑路的情况,“政府部门组织登记了被骗人员金额、信息后,就再无进展了。”张雨还向多个律师事务所咨询,“律师代理费起步就要2000元。律师说,就算官司打赢了,租房平台、公司法人应该也没有足够的财产可供执行。”
后来,租房平台所属公司法定代表人郑某的信息被扒了出来。“有受害人根据郑某身份证上的住址去找他,也没找到人。”张雨无奈地说,“我们的维权群里有一位受害人是律师,他起诉后,在开庭时我们有几十位受害者去旁听,结果被告的租房平台根本没人出庭。”
渐渐地,火热的维权群变得越来越冷清。最后,张雨所在的维权群变成了发布水滴筹、打广告的微信群。
张雨所在小区里贴出的健身馆促销广告
促销后闭店早有预谋
张雨第二次被骗发生在2022年底,整个被骗经历和租房被骗如出一辙。
2021年,张雨在武汉市经开区一家健身房办理健身卡。2022年8月,该健身房突然推出促销活动“预存50元抵1000元”,并在周边小区张贴了促销广告。健身房新来的教练主动联系张雨,说活动只剩最后一天,健身年卡价格要比之前少1000元。
“为了说服我办卡,一位自称老板的男子直接走到游泳池边,舀了一杯水当场喝了下去。当我提出能否有更多优惠时,对方表示现场办卡还可以再送两个月健身卡。”张雨直接交了2850元办理了健身年卡,“现在回想起来,这么爽快的优惠真不对劲。”
一个星期后,健身房门口张贴了停业告示。张雨傻眼了,她赶紧上网查询健身房的信息,才发现健身房于2022年5月进行了企业变更,2022年7月18日公司被注销。张雨这才意识到,这场促销背后的闭店其实是早有预谋的。
张雨又一次加入了维权微信群,可结果和上次一样。维权的消费者们向属地派出所报警,联系当地市场监督管理局,向武汉当地媒体曝光,都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其间,也有人想要起诉健身馆及其法定代表人,却发现此次促销活动所签订的合同里,健身馆名称和实际名称不符,这给消费者维权带来了困难。
“最后真的打官司的人很少,被骗的消费者中还有在法院工作的人,他都自认倒霉。少有的维权成功的人,就是被拖欠工资的健身房的员工。”张雨说。
除了预存缴费的客户,闭店跑路公司的员工也遭遇了损失。从事健身教练工作三年的陈铭就遭遇了“职业闭店”。直到现在,他还有1.3万元的工资没有拿到手。
陈铭向海报新闻记者介绍,健身房在“职业闭店”前有几个征兆,“第一,大幅度降价;第二,翻新预售,用超低价格重新卖会员、卖课。我当时所在的门店有两三千名会员,就是采取翻新预售的方式吸引客户充值,然后捞钱、闭店、跑路。”
网络平台上的职业闭店人
花十几万元就能安排人背三四百万元的债务
到底是谁在做职业闭店人?职业闭店是如何运作的?他们真的能游走在法律之外吗?海报新闻记者注意到,在一些社交平台,职业闭店人公开在网上招揽生意,他们寻找面临关闭或经营不善的商家,策划关店、跑路的方法,有一套完整的闭店流程,并且形成了一条灰色产业链。
近期,海报新闻记者以商家的名义联系了多名职业闭店人,他们透露,可以根据客户的需求从税、工、公、政等方面逃避风险。
其中,职业闭店人沈女士主要承接江苏、上海、广东等地的闭店业务。沈女士告诉记者,她从今年六七月份至今,一直在帮忙闭店。
交流中,沈女士首先询问了闭店公司的实缴资金、日常收款人、会计账本、税务等情况,又询问了闭店时是否需要结清员工工资、物业费用等问题。
“如果是教育公司,主管单位就是教育局,市场监督管理局、公安部门对你来说问题不大。门店法定代表人变更之后,我们建议你一个月内不要去收款,当然,如果你等不到一个月,我们也会教你怎么操作。”沈女士表示,她最担心的是经济侦查的介入,“经侦会界定你是否在犯罪,会否定你所有的企业变更等,如果闭店涉及金额并不大,操作得好的话,经侦应该不会涉及。”
沈女士提到,他们可以安排人员跟随店主到工商部门完成企业变更,耗时约两周。“但是我们帮找新企业法定代表人的话,收费会比较高,需要由闭店店主花钱安置新法定代表人,让新法定代表人承担债务、员工劳动仲裁风险。更换法定代表人收费多少视门店债务金额高低决定,一般变更收费是5万-15万,收费十几万元的三四百万元的。”
沈女士还承诺,“变更后,原法定代表人没有成为老赖的风险。”
“职业闭店人”闭得了店,避不了法律责任
海报新闻记者在采访时发现,教培、健身、美容美发等行业大多采用的预付款消费模式,给“职业闭店人”卷钱跑路创造了机会。
华东政法大学中外法律文献中心副主任、法治化营商环境研究院研究员黄紫红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机构跑路后,表面看受损失的是消费者,其实最终受伤的是更多经营者,因为这会直接削弱消费需求。只有让预付变得安全可靠,对消费者和行业发展来说才是有利的。”
为防止商家携款跑路,除了靠媒体的频繁曝光,提高消费者对“充值促销跑路”现象的警惕,还需要监管方式的跟进和创新。
今年3月28日,上海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发布的《2024年上海市推进政府职能转变和行政审批制度改革工作要点》指出,“对美容美发、运动健身等预付式消费领域加强风险监管,探索引入公证提存等方式加强预付资金监管”。
9月24日,上海“公证提存”预付资金监管平台启用,12家健身、教育培训、美容美发等行业机构商户来到上海市长宁公证处进行集中签约,成为国内首批入驻“公证提存”预付资金监管平台商户。
上海长宁公证处主任李逊敏在接受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采访时介绍,“公证提存”在具体操作中,消费者预付的资金会存入由公证处监管的提存账户中,在商家提供完约定的服务后,公证处会根据“先服务后结算”的原则与商家进行结算,从而最大程度保护消费者的权益。
如何让“职业闭店人”闭得了店,避不了法律责任?山东省博睿律师事务所陈瑞福律师认为,职业闭店现象在美容美发、教培、健身等行业涌现的根本原因是,有关部门存在相互踢皮球、不作为和打击不力的情况。“要想从根本上打击职业闭店现象,需要公安部门、市场监管部门、行业管理部门的联动,一旦发现职业闭店的苗头就要联合打击,甚至可以追究闭店人诈骗的刑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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