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孝子的背叛

        道旁的火焰蹿上夜空老高，近看，远看，都很辉煌……

        妈问，他们咋放火？认真地注意母亲和儿子的这段对话都很有意思，母亲其实没有老年痴呆。他们咋放火？

        祭河神呢。谁家都祭河神哩。

        妈很高兴，说，我说香娃子不像那老贼。这红火，我还没见过呢。羊肉倒吃过。结婚那天吃的，肉不太烂。也好，再不烂，也是羊肉。这回的，真烂吧？

        真烂。瘸拐大抖抖身子，妈往上蹿了蹿。

        说明他这个妈的牙已经没有了。没牙了，嚼不动不烂的肉。羊肉我们这边妈妈叫它羊chuchu子。一斤羊肉煮，如果煮烂的时候就煮出四两肉，一般就是四两肉。所以说羊chuchu子不耐吃，就这个意思。所以，如果要让别人羊肉吃饱的时候，羊肉不能煮得太烂。结婚那天为什么没有煮烂呢？煮的不是太烂，因为来的人太多，羊肉少。你大家看，每个细节中都有种生活的东西。

        香娃子的力气很大，一抖，妈跟上天似的。妈欢喜地说。这个妈一直在取悦儿子，又怀疑，又有点怀疑，却有点取悦儿子。她为什么取悦呢？因为她觉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她既在取悦儿子又在说服自己。

         村里的火光渐渐到身后了，坝的阴影愈来愈大。明王家的一退，坝又叫村里人堵了。明知人家还会来挖，可不堵，总觉心不安。瘸拐大走在坝上，身子摇晃了。他想，那时咋忘了求谝子，叫妈真吃顿羊肉呢？要是真求了，谝子也许会满他的愿。可忘了。这会儿，记起也迟了。妈还饿着肚子呢，后响，昏头昏脑就回了家。妈一问，他就说，夜里，背你去吃肉哩。他想，真该叫妈吃一顿肉。就这点可以看出瘸拐大的孝心，他总是想到一些东西，点点滴滴的那种孝心。但这种孝心被一种巨大的背叛所冲淡，那么究竟是孝还是不孝？

       咋不见羊肉呢？妈问。

       等一会儿，就端来了。

        宽三说，行了行了，就这儿吧。

        这儿，也是械斗的战场，瘸拐大很熟悉。背了一路妈，累了。那累，把难受挤出了心。瘸拐大擦擦汗，把妈放下。妈颤巍巍站了，四下里望，翕动着鼻翼。她很想闻到那羊肉味，可是没有，只有那淤泥味、蝌蚪味和一种混合了的腥味。就是河里的挑出的坝，这个味道就是那种淤泥挑出来的，大坝的那种淤泥味道，一种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