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上一集讲到宝玉请了一天的假，想要找个空屋子静静地坐一坐，袭人应着，又问他今儿想吃些什么？宝玉无精打采地说：“随便吧，不必为我专门去做什么，免得闹得大家又大惊小怪的。就要几个果子搁在那屋里，借点果子香醒醒神儿就好。”袭人道：“嗯，好的。可哪个屋子好呢？对了，别的屋子我看都不大干净，只有晴雯原来住的那一间，一直无人，倒还干净些，就是怕有点清凉寒冷。”宝玉道：“不妨不妨，就那间吧，冷就把火盆挪过去就是了。”“好的。”袭人答应着，转头吩咐秋纹去打扫那间屋子。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端了一个茶盘儿进了来，上面放着一个碗，一双象牙筷子，她走到麝月跟前，把茶盘递了过去：“这是花姑娘刚才要的，厨房里老婆子送了来。”麝月接过来一看，碗里是燕窝汤，她便问袭人：“这是姐姐要的吗？”袭人指指宝玉：“昨晚二爷不是没吃饭嘛，又翻腾了一夜也没休息好，我想今儿早起，说不定他心里必会发虚的，所以我才吩咐小丫头，叫厨房里作了这个送来。”袭人一面说，一面叫麝月把茶盘放在了桌儿上，麝月伺候宝玉喝了燕窝汤，又让宝玉漱了口。这时，秋纹走了来回禀：“那屋里已经收拾妥当了，但要等一时，炭才烧上，热乎了二爷再过去吧。”宝玉点点头，懒得再说话，一腔的心事堵着心头。又过了一时，有个小丫头来回：“二爷，笔砚都拿去那屋里了，已经放好了。”宝玉点头：“嗯，知道了。”话音刚落，又一个小丫头来回：“早饭预备好了。二爷在哪里吃？”宝玉摆摆手：“不必麻烦了，拿来吧，就在这儿吃。”“是。”小丫头答应了出去。一会儿端上饭菜来，宝玉笑笑，对袭人、麝月指指那些饭菜：“我心里闷得很，一个人吃只怕又吃不下，不如你们两个陪我一块儿吃，看你们吃得香甜，我或许还可以多吃些。”麝月忙推辞：“不行不行，这是二爷高兴了抬举我们，但我们可不敢啊。”袭人一拉麝月：“其实也使得的，我们不也和二爷在一起喝过酒嘛，今儿偶然一次，替二爷解解闷儿也还使得，但若经常这样可不行，那就不成规矩体统了。”说着，三个人各自坐下。

宝玉坐在上首，袭人、麝月两个人打横陪着。三个人吃了饭，小丫头端上漱口茶，宝玉漱了口，袭人麝月安排人把东西撤了下去。宝玉又端起一杯茶来，默默地若有所思，坐了一时，便问：“那屋里收拾妥了嘛？”麝月“噗嗤”一声笑了：“哎呀，二爷，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刚才就回过了您，这回子又问。”宝玉“奥”了一声，略坐了一坐，便往那间屋子里来。进了屋，他亲自点了一炷香，摆上果品，便叫所有人都出去，他关上了门。外面袭人等人，也都远远地避开来，外面变得寂静的很。宝玉环视一周这个晴雯曾经住过的屋子，心里是五味杂陈，和晴雯从小到大的种种画面在他脑子里一幕幕闪现，宝玉痴了。他拿了一幅泥金角花的粉红信纸，口中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话，便提笔在纸上写：“怡红主人焚付晴姐知之，酌茗清香，庶几来飨。”见他写了这几句话，宝玉脖颈下的大石头心下已经知道：“唉，看来我们宝玉昨日看到了晴雯昔日病中亲手补的雀金裘，想起了晴雯啊，所以今儿是要来祭奠一番晴雯了，他准备了香茶果品，请晴雯来享用，还要写悼词，焚烧了给晴雯。让我看看他接下里写的是什么词吧。”大石头才想到这儿，宝玉那边已经写好了悼词，拿起来正小声念呢：“随身伴，独自意绸缪。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时休。孰与话轻柔？东逝水，无复向西流。想象更无怀梦草，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使人愁！”宝玉一边读着，大石头一边就把这词给翻译了出来：你是我形影不离的伴侣，可是现如今我却独自一个人了，只能在心中燃烧着缠绵的情意。这是因为没人能料到平地风波起，顷刻间你的生命就被无情地剥夺了，和我阴阳相隔。现在我的温情话语还能向谁倾诉啊？江河之水滚滚东去，绝不会向西倒流的，就如你也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一样。我想在梦中和你相会，但苦于没有怀梦草啊。昨天添加衣服，一看却是你带病为我织补的雀金裘，深情脉脉怎不惹人忧愁啊!唉，宝玉这词，也没有写词名，叫什么好呢？我要给他起一个，听着调子倒像是‘望江南’这个词牌名，虽然宝玉是一气呵成而来，但却是上下两首词，前一首是哀悼晴雯受屈而死之悲，后一首是睹物思人之痛。可叹可叹！”大石头在那儿感叹着，宝玉却已经把写的悼词就在香上点个火，焚化了，然后静静儿看着那纸张变成了灰烬，宝玉眼中慢慢地充满了泪水，可他并没有擦拭，就如石雕般坐着一动不动，一直等一炷香点尽了，他才长叹了一声，站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这边的开门声，袭人走了过来，看了看宝玉的眼睛，又问：“怎么又出来了？想必是在里面觉得闷了吧？”宝玉笑了一笑，假装没事儿人似的，故作轻松：“没什么闷不闷的，我原本就是心里烦，才想找个地方静静坐坐。这会子好了，没事了，我去外头走走。”说着，径直出来，前往潇湘馆。到了潇湘馆，一进了院里他就问：“林妹妹在家吗？”屋里的紫鹃答应一声：“是谁啊？”说着就见门帘一挑，紫鹃已经走了出来，见是宝玉，忙迎着：“原来是宝二爷来了。我们姑娘在屋里呢，请二爷到屋里坐坐吧。”宝玉点点头，同紫鹃走进外屋。黛玉此时还在里间呢，就吩咐：“紫鹃，请二爷屋里坐吧。”宝玉却没等紫鹃来让，他自己就快步走到了里间的门口，看见这里屋门两边新写了一付小对子，是用紫墨色 泥金云龙纸张写的，内容是：“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宝玉看了这对子，说道：“哈哈哈，林妹妹，这门口的对子是你新写的吧？我可是知道这对子的出处呢？”黛玉道：“奥，那你说说看。如果说的不对，我可是要罚你的呦。”宝玉道：“好好好，我如果说的不对，甘愿认罚，妹妹请听好了。”说着，宝玉“咳咳，咳咳”，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始说这对子的出处了，他能说对吗？会不会被罚呢？欲知详情，请下一集继续收听一米播讲的《红楼梦》吧。

本集袭人提出让宝玉去晴雯昔日的旧屋，我想也是故意而为之吧，但同时，这也是续作者的故意，雀金裘、旧屋这些线出来，才让宝玉有了“人亡物在公子填词”之举，宝玉思晴雯，写了两首词，可他并没有写这两首词的名字，有专家学者根据他写的词，判断他用的是“望江南”的词牌名，据说这个词牌是是唐代宰相李德裕为悼念自己的爱妾谢秋娘所作而成的，很适合作为怀念之吟，所以我们后人一般就把续作者的这两首词叫做《望江南·祝祭晴雯二首》，两首词和它们的解释刚才都在故事里讲了，大家可以来对照着欣赏一下，边读边听边品味，才能理解得更深。其中词里还提到一个典故“怀梦草”，汉朝汉武帝有个宠妃李夫人，因为姿容艳丽，能歌善舞，而被汉武帝宠爱有加。可惜李夫人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她死后，汉武帝十分思念她，很想要再看一看她的样子，然而却再也不可能。于是大臣东方朔献上一枝“梦草”给汉武帝，汉武帝揣上它，那天晚上果然梦见了李夫人。因此将这种草改名为“怀梦草”，后人就把这个“怀梦草”当做了神草，怀里揣着它可梦之所思。宝玉就用这个典故来说自己因为没有怀梦草，而无法和晴雯梦中相见。宝玉写的这两首词，总的来说，和前面宝玉为晴雯写的《芙蓉女儿诔》有着重复之嫌，虽说《芙蓉女儿诔》写的不但是晴雯，隐喻的更是黛玉以及所有的红楼女子，但毕竟《芙蓉女儿诔》的起因还是晴雯。所以就这点来比较，《芙蓉女儿诔》把晴雯写得更加深刻，更像是一种呐喊，一种宣战的檄文，属于上上的辞赋。而本集的这两首词，和《芙蓉女儿诔》相必，显得就过于小气和肤浅了，据此，也可以看出续作者在诗词方面和曹雪芹还是有差距的。大家可以去听听前八十回的那篇《芙蓉女儿诔》，仔细听听，读读文字，自己比较一下。说完这两首词，我们来介绍一下宝玉写词用的信纸，原著中说的是“泥金 角花的粉红笺”，“笺”就是写信或题词用的纸张，但什么是“泥金 角花”呢？实际上“泥金”“是一种工艺手法，用金粉或是金属粉制成金色的涂料，用来装饰信纸或是调和在油漆中涂饰器物。古代读书人，中了功名，报喜的帖子就是用泥金纸张写的。而“角花”就是纸张的边角贴着花色。所以宝玉用的这“泥金 角花的粉红笺”就是用泥金工艺做成的粉红信纸，而且边角还贴着花色。而黛玉房里写对子用的是“紫墨色 泥金 云龙纸”，颜色是紫墨色，同样是泥金的工艺，纸张是云龙纸，云龙纸是产自广西贡川村的纱纸，采用树皮手工捞制而成, 纯天然植物纤维,自然纹理美而不俗，韧性、吸水吸墨性都是极好的，用于书写和各种外包装。好了，今天的故事和解读就到这里了，咱们下集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