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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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时间真不够用。要上课,要排练锅庄。洛尔吾说,锅庄本就是圆圈集体舞,人越多越好,不能只我一人去,要请老乡们帮忙,一起到春熙路跳锅庄。规模效应,才吸引眼球。
我们准备了三周时间。选舞蹈,这倒比较简单。选演员,演员是在学校藏族同学中选的,形象气质俱佳的。动员他们参与,费了很多功夫。选人我参与了,动员归洛尔吾管。我话少,也落了个清闲。人一来,教舞蹈动作、纠正动作,就是我的事。每天晚上和周末都用来排练。自己跳舞倒轻松,教人可麻烦多了。每个人的动作千奇百怪,性子各不相同。二十多天下来,真是把我累坏了,但累并快乐着。洛尔吾也没闲着,策划,踩点,找服装,租音响,请帮手。
女老板央金起初不太愿意借服装,那天我和洛尔吾一起去的。他说了半天,我一直没吱声,心想肯定没戏。结果,他一直不放弃,滔滔不绝,说,酒好也怕巷子深,还举了脑白金,蜜雪冰城的例子,硬生生说服央金同意。女老板央金无奈地笑着说,哎,就跟你们年轻人疯狂一回吧。只是央金提了要求,服装不能弄脏,不能弄破,只能穿半小时。接着,我们按照每个人的形象挑选服装,这个我们俩都擅长,有时意见也不统一,一想,他是学美术的,也就依着他了。那天一走出云裳藏装店,我俩终于没绷住,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我提议,我们一人买一杯蜜雪冰城,碰杯庆祝。
半个小时,要吸引眼球是个难题,换服装也是个问题。
平常,我们排练时,洛尔吾都在旁边看。他说,他要发现每个人的特点,最美角度。有天排练时,他抑制不住地兴奋,好像有喷泉在胸中涌动,我觉得他肯定有啥想法。果然,一排练完,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他有点子了。广场边有个酒店,有户外扶手电梯,商场那种,我们可以在酒店的大堂旁或者卫生间换服装。真是个好主意,关键酒店要同意。
第二天,我们到酒店一看,果然太理想了。我们去找了酒店的大堂经理,大堂经理是个白净高个的女孩子。洛尔吾跟她说了我们的创意,预期的效果。他一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阵,然后我们突然陷入一阵沉默。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我感觉那一阵沉默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说:“可以。”声音轻柔得像轻轻呵气,稍不慎就会溜掉一样。她说,大堂旁有个房间,女生可以在那里换服装,男生就在大堂旁和卫生间换。我俩一个劲地道谢,那女孩的脸腾地红了,因为白净,红得特别明显。
那天真像做梦啊。
出发前,我又说了一遍动作要领,注意事项,我说得很短。洛尔吾说得啰唆,秉承了一贯的喋喋风格。他说,出场和退场时男生要有多酷摆多酷,女生要妩媚,要千姿百态,跳锅庄时要热情奔放,舒展大气,要像在广袤的旷野上自由舞蹈,要像在为雪山草原舞蹈。他边说边摆酷,模仿女生娇媚的样子。他五大三粗模仿小女生,很搞笑,但我们谁都没笑,可能都有点紧张吧。然后,又给他请来帮忙拍摄的四个同学唠叨了视频策划和每个人的最美角度以及分工。四个,我都认识,都是他们班的,以前我们拍视频时偶尔也来帮忙。其实,这些他早就说过了,我看他也是有点紧张。最后,他还说,我们要展示我们的民族服饰,锅庄文化,我们大学生的精神风貌。说完,大家都有点激动,好像我们肩负神圣的使命,即将迈向战场。
表演时间,我们选在周末的上午,广场人最多的时段。过路的,溜达的,还有一大群跳广场舞的大妈。我们专门提前跟大妈们作了沟通,大妈们答应广场让给我们半小时。
一切就绪。我们迅速在酒店里换好服装,然后三三两两站上户外扶手电梯。男同学站前面,女生在后。我们一出现在电梯上,就听到一阵“哇”的尖叫声,所有的目光投向我们,然后,我看见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往广场聚拢,人们纷纷取出手机。我们三十个男女生好像徐徐地从天而降。下了电梯,男生们三三两两,故意边走边左顾右盼,眼睛不带看人那种。我们女生走的模特步,电梯到我们表演的场地就五十米的样子,我们边走还边摆造型。
音乐乍地响起,我们随着音乐起舞,第一曲悠扬,第二曲轻快,第三曲奔放,第四曲热烈。第一曲,第三曲我们用了水袖。我感觉空气被粉色白色的水袖摇晃得袅袅摇摆,我们在草原上信马由缰,一回头,一大片一大片青草全开花了,好像风讲了个笑话,把一滩草惹得前仰后合。我们放马嘚嘚奔跑,鹰击长空,云朵摇曳而过,风在耳畔呼啸,好像风都在为我们歌唱。越跑越快,我们在草原上疾驰,一路狂飙,大地震颤,雪霰纷纷,水袖狂花乱溅。陡然间,万马奔腾,像滚石碾过旷野,一阵吆喝声雷惊电绕,云朵纷纷落下,雪山动容。
音乐戛然而止。我们三十个男女生迅速退场,还是三三两两,一下收了笑容,仍然摆酷的摆酷,顾盼的顾盼。登上电梯,转身面向观众。人们好像被震蒙了,突然,人群中有人喊“再来一个”。人们如梦初醒,齐声一遍一遍地喊“再来一个”。我们站在电梯上微笑挥手,任由电梯搭着我们徐徐升起,升向空中。
完美,像快闪。
我们迅速换下藏装,在酒店大堂休息,等观众散去。完美,坐在大堂里,好一阵,我都说不出一个字,生怕一出声,梦就醒了。我的全身微微颤抖,呼吸急促,好一阵才平复。大伙儿三五成群站着坐着,眼睛闪闪发光,女生们不由自主把手紧紧握在一起,好像刚比赛完等分数的奥运会运动员。
回校后,洛尔吾他们马上开始编辑,后期制作。我和几个女生忙着还衣服,还音响。女老板央金一件件仔细检查服装,领口、袖口、下摆,还好,没什么问题。她就让我们几个女生熨衣服,叠衣服。
还完衣服,我心急火燎去找洛尔吾他们。第一个视频已经制作得差不多了,是我们出场和退场的镜头。我一看,真是惊呆了,真没想到,我们那么有气场,男同学特别帅气,特别酷炫。我突然激动得落下泪来,其实我不爱哭,像我阿爸。
我迫不及待的把视频发在措依拉姆号上,洛尔吾一看,突然对我冒火,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凶。他大声武气地对我吼:“还没弄好呢,你着啥急,添乱!”我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也喊了一声:“你凶啥嘛!”我的气势明显弱多了。然后,我又哭了,这次是委屈地哭。想起这段时间的辛苦,我委屈得稀里哗啦眼泪直掉。同学们停下活,都责备他,我哭得更厉害。我偷眼看,他一下慌了神,一时手足无措,他低头小声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对,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平时他一直都滔滔不绝,突然间说得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看他那样,我也就不再哭了。想了想,我还是马上撤回了视频。他低声下气地给我指,这个镜头背景有点乱,那个女同学的侧面镜头没体现她的优势,还要再编辑一下。
我也没再说什么,在一旁看他们忙来忙去。反复好久,左看右看,他终于满意,对作品我觉得他真有强迫症。
我再次把视频第一时间发上我的抖音号。我的措依拉姆号点赞、评论、转发、嗖嗖上涨,粉丝也不断上涨。
微信朋友圈,我们的视频瞬间霸屏。
他们来不及看反响,还在忙着编辑后续的视频。我一会儿尖声大叫,粉丝好多好多了,一会儿又尖声大叫,谁评论啥啥了。我一反常态,一点不像平时的我。他们取笑我,又哭又笑,黄狗飙尿。
我们趁热打铁,一晚发了6个视频。一直忙到深夜,才想起没吃饭。那晚我们破天荒的在外面AA吃了宵夜,还喝了啤酒。一晚上,大家一直都在碰杯,碰杯,一直不停地说话,停不下嘴来,甚至高声吼,“听我说嘛”,也没人听,都想表达。他突然低声说:“今天对不起”,我正当在兴头上,应了一句:“没关系。”一说完我发现我声音咋那么大。突然,大家都安静了,静了一会儿,大家又放声大笑,把我俩搞得很难为情。
第二天,今日头条发了新闻,《高校藏族美女帅哥炸街春熙路》,川观新闻跟进,《藏族锅庄燃爆蓉城》,新媒体自媒体纷纷转载。那几天,我们一直沉浸在兴奋中,风光了好一段时间。措依拉姆号一下涨粉到四十二万。每天都有人在假日广场跳锅庄。那个酒店的大堂和电梯里一直循环播放我们的视频,据说酒店的户外电梯成了网红打卡地,不少帅哥美女在那里炸街。女老板央金的生意也好了很多,后来每次我去挑选服装,都有不少人在那里订做衣服。有一次,一个跟着妈妈来订做衣服的小姑娘,看到我就细声细气地说:“老板阿姨说,措依拉姆有时会来店里,她真没乱说,真的看到你了。”然后,她又忍住兴奋说:“姐姐,能不能合个影?我好给同学看”。女老板央金还在店里开辟了照片墙,挂了一些我们穿她服装的大大小小装了相框的照片,布置得一如既往的别致,顾客经常在那上面挑选服装样式。
然后,我们再一次一筹莫展。虽然拍了不少视频,绞尽脑汁,点赞评论转发多,但涨粉不多。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放寒假。我俩都有些沮丧,约好回去好好想点招,春季开学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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