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无价》

29无价
他坐在我对面，古老的绿皮火车爬行于东北大平原上，无边无际的春天从敞开的车窗扑进来，把他脸上的笑容点染得生动无比。
“然后，有一天我母亲病了，不能出去卖冰棍了，我就背上那个大大的冰棍箱子，走进大街小巷。”他的目光清澈得能够穿透沉沉的岁月，回到曾经那个炎热的夏日。
十二岁的少年，走在七月的阳光里，走在各种各样的目光里，一声声的吆喝从他的口中飞出来，就立刻被阳光融化了。箱子很大很重，背在他还稚嫩的肩上，满脸的汗水却洗不去那份灼热。
不知走了多久，喊了多少声，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从一个院子里跑出来，看着他脸上的汗，问：“哥哥，这么热，你怎么不吃根冰棍凉快凉快呢？”他便一下子想起平日，母亲卖了一天的冰棍回来后，总要给他留两根。他吃着清凉甜爽的冰棍，从没注意过母亲的汗水。此刻，他知道，妈妈肯定是一根也舍不得吃的。
他满怀希望地问小女孩：“你买冰棍吗？”
小女孩眼里闪着渴望，她伸出手来，掌心里是一枚两分的硬币。那时的冰棍就是两分钱一根，只是女孩说：“就是这个钱中间有个小洞，不知道能不能花了！”他接过来一看，硬币中间果然被穿了一个细小的洞，看着女孩的神情，他说：“能花！”女孩立刻笑了，那朵笑让他觉得似平凉爽了许多。
就像这样，他卖出去了第一根冰棍，挣到了平生的第一份钱。那个下午，他回到家里，兴奋地把钱递给妈妈，然后拿出两根冰棍来递给妈妈，说：“这是我给您留的！”
他把那个带孔儿的两分钱要来，留作纪念。那是他此生的第一次经历，也是第一次体会母亲每天的艰辛，他要把这枚硬币一直珍藏。我说：“真想看看那个两分钱的硬币！”
他从外衣里面脖子上摘下一根细绳，上面穿着的，就是那枚穿越了三十年岁月的硬币。我仔细地看着，它是1980年生产的，如水的光阴和不息的心跳，已经把它濯洗得莹润无比。
还给他时，我忽然发现，那根细绳竟似也很古老，而且编得很特别。
见我注意，他微笑着告诉我，那是出自他父亲的手。
我亦微笑，我知道，那是属于另一个故事了。
她打开书柜上一扇门的锁，门上贴着“概不外借”四个字，从中拿出一本厚重而古老的书，珍而重之地抚摸着。这是一本《中国古典小说鉴赏辞典》，我想，这可能就是她要给我欣赏的宝贝了。
而她却翻开书，在某两页间夹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纸。也许上面是谁留下来的很珍贵的话语，或者，是有关身世的只言片语，却记录着一个父亲或者母亲当初的伤心与无奈；再或者，是某些和爱情有关的只言片
语，在时光里依然鲜活。
她淡淡的话语却打破了我所有的想象：“这是一个药方。”
于是，想象力再次活跃起来，或许，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方子，曾救活过她某个重要的人；或许，这个方子牵连着家族里的一段爱恨情仇；再或许，它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医学方子，只是一种治疗心灵的方法…·
我接过那张纸，它在时光的累积中已薄如蝉翼，上面的字迹飘逸而不失锋芒，一看就知是有着书法功底的人写就。仔细阅读，并没有什么“快乐一钱，自足两钱”一类的东西，还真是一个纯粹的药方。对此道本就了解不多的我，看了两遍也没能判断出是治什么用的。
我知道一定有故事。便等着她讲。果然，她说，父亲博览群书杂学旁收，几乎无所不通。她从出生就没有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而她还没成长到可以照顾父亲的年龄，父亲便急急地走了。
“那么这个药方？”我问。
这个药方，是她父亲病重时写下的，并说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方子，以后如果需要时，可以试试。她告诉我，这个方子的神奇之处还在于，虽然只是普通药物，寻常配伍，但是，即使不用抓药，就算只是拿起来静心看几遍，也会有着同样的效果。
果然是神奇，这才是珍贵之处。我又看了几遍，却并没有什么特别
的感受。便问：“这个方子主治什么？”
她充满感动地说：“软弱无助，丧失希望，思念成疾！
瞬间明白，爱，才是这个方子的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