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种叫作‘荆川纸’的,蒙在小说的绣像上一个个描下来,像习字时候的影写一样。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
在文学之外的鲁迅,会是什么样的?也许,从这段人们耳熟能详的课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能够窥见他自童年时期就产生的对于美术的浓厚兴趣。学生时代的他,将薄薄的荆川纸覆在小说之上,仔细摹画书中的绣像,难掩对于美术的浓厚兴趣。
如今,当人们来到成都博物馆三楼的展厅中,在“鲁迅的艺术世界——北京鲁迅博物馆馆藏文物展”里,这段文字就被印刷在展板之上,而旁边所陈列的,是一本《秦汉瓦当文字》。这是鲁迅1915年根据程敦本进行影摹成册,线条细致纯熟,十分精美。其中折射的,更是鲁迅对于美术一生的热爱。
美术、书法、版画、收藏……倘若将目光投向展览的更深处,还能“解锁”鲁迅的更多身份,也更能体会他在艺术领域的一片赤诚之心。现场,展出了来自北京鲁迅博物馆的110余件/套馆藏精品文物,其中就有鲁迅收藏的不少汉画像石拓片。作为鲁迅收藏中的重要类型,汉画像为何能让这位文学巨匠如此喜爱,不仅搜集汉画像的拓本,还进行了专门的研究。走进鲁迅与汉画像的不解之缘,看这项热爱如何伴随了鲁迅的一生。
《桃色的云》1923年 北京鲁迅博物馆藏
“惟汉代石刻,气魄深沉雄大”
鲁迅与汉画像之缘
“惟汉代石刻,气魄深沉雄大,唐人线画,流动如生,倘取入木刻,或可另辟一境界也。”
在鲁迅1935年9月9日致李桦的信中,曾留下这样一段文字。从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对于汉画像石的真诚赞美。汉画像,是汉代人雕刻在墓室、祠堂四壁的装饰石刻壁画。它在内容上包括神话传说、典章制度、风土人情等各个方面,因内容丰富多彩,题材广泛,又被誉为汉代社会的“百科全书”。同时,在艺术形式上,汉画像上承战国绘画古朴之风,下开魏晋风度艺术之先河,奠定了中国画的基本法规和规范。
汉画像是中国文化艺术中的杰出代表和文化艺术瑰宝。而鲁迅的汉画像拓片收藏,始于1913年,当时是鲁迅到教育部工作的第二年。此后,鲁迅开启了收藏模式,他花了很大的力气,进行汉画像拓片的收集。直到去世前的两个月,都没有放弃过这项爱好。据介绍,鲁迅收藏的金石拓片总数超过6000枚,其中汉画像石拓本600余张,足见汉画像是鲁迅收藏中的重要类型。
不难想象,汉画像中那流畅奔放的线条,那栩栩如生的物象,那别具一格的形式,给鲁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因于此,在《坟•看镜有感》一中,鲁迅写道,“遥想汉人多少闳放,新来的动植物,即毫不拘忌,来充装饰的花纹。唐人也还不算弱,例如汉人的墓前石兽,多是羊,虎,天禄,辟邪,而长安的昭陵上,却刻着带箭的骏马,还有一匹鸵鸟,则办法简直前无古人。”
同时,鲁迅还感叹道,“汉唐虽然也有边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于为异族奴隶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凡取用外来事物的时候,就如将彼俘来一样,自由驱使,绝不介怀。”
在展览中,也展出了多幅鲁迅所收藏的汉画像拓片,包括一幅象人斗兽的南阳汉画像,据成都博物馆的讲解员介绍,该画像的左侧展示了一位戴面具的“象人”,正赤手空拳与猛兽相搏。“他戴上了大象的面具,化身成‘象人’,有了无上的神力与大型的兽类搏斗。”
南阳汉画像 象人斗兽 北京鲁迅博物馆藏
《国学季刊》1923年 北京鲁迅博物馆藏
倾力收集汉画像
生命尽头的前两月仍挂心
1913年9月11日,鲁迅在日记中记下了这样一笔:“胡孟乐贻山东画像石刻拓本十枚。”这可以算作鲁迅收集汉画像的开始。自这一年伊始,鲁迅便与汉画像结下了不解之缘,直至他生命尽头的前两月,他还托人搜集南阳汉画像拓片。
在著名秦汉史专家,中国人民大学荣誉一级教授王子今所写的《鲁迅读汉画》一文中,也写到了鲁迅对汉画的关注、研究,以及鲁迅在收集汉画中的努力。“鲁迅收集汉画的努力,表现出对于这种古代文化遗产的倾心热爱。他除了向友人指出这些文物‘颇可供参考’外,又曾表示,其中‘极难得’者,‘倘能遇到,万不可错过也。’对于‘我有一点而不全’,鲁迅心存遗憾。”
鲁迅于1936年10月19日去世。而他在8月18日致朋友王正朔的书信中,依然表达了对新发现汉画资料的真诚渴望:“桥基石刻,亦切望于水消之后拓出,迟固无妨也。”他希望友人能在水消之后,拓出淹没在水中的桥基汉画像石。不幸的是,鲁迅未等到那一天,便与世长辞了。
鲁迅不仅注重收藏,更重视对汉画像的研究,他曾搜集整理完成了《汉画像集目录》,并准备出版《汉画像集》,可惜因种种原因未能实施。在《鲁迅读汉画》文章中,王子今也指出鲁迅,“他对于出土地点的特别关注,也值得注意,鲁迅对于某些拓片判断为‘赝品’‘翻刻’的意见,体现出他的鉴定功夫。”
“鲁迅的艺术世界”展厅一角,展出鲁迅收藏的部分金石拓片
文学巨匠的设计才华
将汉画像的元素引入书籍装帧设计
一本1923年的《国学季刊》,由鲁迅设计的封面,蔡元培手书刊名,细细观察,就能发现封面的元素取自汉画像石刻云纹图案,图案古雅庄重,传统风格浓郁;一本鲁迅翻译的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的《桃色的云》,也由鲁迅设计的封面图案,取汉画像中的人物、禽兽与流云作为装饰,简洁典雅……
漫步展览中,一本本由鲁迅设计的书籍,被陈列在干净透明的玻璃展柜中,显露着这位文学巨匠不凡的设计才华。其实,在文学家之外,鲁迅的“设计师”身份,也并不让当下的人们感到陌生。其中,鲁迅知名度最高的作品,要数北京大学的校徽。可鲁迅的设计才华,在书籍封面和装帧设计上尤为突出。有趣的是,鲁迅更将汉画像的元素,植入到了中国的书籍装帧、新兴版画艺术中。
鲁迅对汉画像热爱,是在极力推广中,将汉画像运用到了艺术创作中。他突破了汉画像研究只局限于考古学和金石学领域的局面,而注重其在艺术领域的运用。可以说,这是鲁迅对汉画像研究的独到贡献。
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文学巨匠,是才华横溢的设计师,是热衷艺术的中国新兴木刻版画之父,是涉猎广泛的收藏家……在鲁迅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种身份?也许在“鲁迅的艺术世界——北京鲁迅博物馆馆藏文物展”中,会得到更多惊喜的答案。
本文图据成都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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