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焱宫近来的气氛很是紧张。宫中上下,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做着手头的工作,生怕一个不当就引来宫主的滔天怒气。
对于宫主无故的怒气,作为儆猴的那只被杀的“鸡”,孤影表示心中悲戚。
“哥,宫主他该不会受女人的气了吧?”孤影一斧子劈开最后一根木柴,将斧子丢到一边,一掀衣摆,干脆地坐到了柴堆上,大咧咧地喘着气。
孤景搁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着渐落西山的残阳,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
“你哪怕说宫主出任务失败,我都可能勉强自己去相信。女人,就宫主那样的,能近身都难吧?”重新执起桌上的笔,孤景专心致志地处理着手上的公务,顺便闲闲地提醒道,“小影,你似乎还有几大盆衣服没洗。最近宫主阴晴不定,我可不敢偷偷给你塞吃的了。”
孤影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撒气似的踢了脚身下的柴堆,郁闷地站起身来。
“哥,当初是你叫我回来帮忙的,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要受罚?你去帮我和宫主求求情好不好?”孤影又一脚将边上的斧子踢开,晃到孤景的面前,讨好地说道,“哥,悄悄告诉你,宫主他可能真的受女人气了,十有八九就是宫主派我跟着的那个纳兰雪歌。”
孤景淡淡地挑了下眉毛,“这公务我都搬到你身边做了,有我陪着就不错了,乖,最近最好不要再招惹宫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孤影撇了撇嘴,最终认命地和那堆衣服较量去了。
孤景看着弟弟离开的背影,静静思考着孤影所说的可能性。似乎真的很有可能,按照以往,宫主并不会追究小影的自主离开,可如今,宫主上下仅有小影受罚,而小影又是唯一一个与纳兰雪歌有所接触的人。
“难得宫主有了心仪的人,作为宫中智囊角色的我或许该好好推波助澜一番。”孤景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吩咐小厮将桌案送回房间,自己则施施然朝着夙邪的院落去了。
夙邪待在自己的院落中已有几日,宫中上下除了送餐的,其他人都不敢踏足这处院落,深怕一个不查,受到波及。
当孤景踏入院中时,看到的就是满庭院的萧索。原本种植于院落中的苍翠的植物全都成了光杆,地面上落满了叶片,依旧带着本该显露茂盛生机的绿意。
夙邪在庭中习武,每一次出手都狠辣锐利。孤景心中暗叹:这十多年来,能将宫主刺激成这般模样的还真是少有,似乎仅有上一届宫主去世时……
孤景第一步踏下,夙邪就停下了舞剑,明晃晃的剑身直抵向孤景的喉间。
孤景停下前进的脚步,镇定自若地将指着自己的宝剑移开,手负身在背,面色淡然。
“你来做什么?”夙邪反手一剑入鞘,扫向孤景的目光中带着冷意。
孤景提着酒坛的手往前晃了晃,“喝一杯?”
孤景右手往前扬了下,酒坛脱手在空中划过一道赭色的弧线,准确的落入了夙邪的手中。
夙邪拎着酒坛左右手交替地抛掷几回,思绪收回凝到手中的酒坛子上,犹豫几秒之后揭开封住坛口的厚布,仰首灌酒。
“啧啧。”孤景摇头看着明显借酒浇愁的宫主,顾自走到石凳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碗,为自己斟满了一碗。
夙邪将酒坛平掷过去,身子快速地随着酒坛的方向滑了过去,在酒坛子砸在石桌上前重新将酒坛掌握在手中。
“怎么想起找我喝酒了?”夙邪又饮了一口酒,面上的郁卒却未褪去一分。
孤景笑饮一口酒,淡淡地说道:“来看看夙宫主因为个女人成了什么模样了?”
夙邪手上动作一僵,醇香的酒液就着倾倒的弧度从坛口流出,洇湿了他半敞着的胸膛以及部分黑色的外衫。
胸口突然的凉意将夙邪远离的思绪拉回当前。夙邪面上的僵愣已然褪去,他目光平静地端正坛身,将酒坛子搁在石桌上,陷入了沉默。
半晌,夙邪喃喃:“你知道了?”
夙邪的声音很轻,若孤景没有武功的话,几乎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略有耳闻。只不过不知详细情况。”
夙邪可以将怒火转移发在孤影身上,其他人身上,却偏偏对孤景气不起来。
不管发生什么事,孤景一直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他看事情比任何人都清楚。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似乎他从未遇到过迷茫的时候,或者是因为他还未遇上令自己烦躁的事吧。正因为孤景如此,夙邪心中即使郁结不堪,却也愿意稍稍静下心来和孤景道个事情的经过。
“我喜欢上一个女子,一个目光纯粹的女子。她坚强良善,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却偏偏这一份幸福我无法给出。只因为除了那人之外,别人于她不过萍水相逢。我愿意承诺的幸福,她并不需要。可我……却放不下。”
夙邪仰首又是一口酒,直呛得眼中泛起血丝,眼角沁出泪花。
“我一直以为我足够豁达,自以为当年……之后我再没什么割舍不了的,我也学着什么都不在乎,却偏偏天意弄人,让我遇上她却不可得。”
手中的酒坛滑落在地,碎成了一片片陶片。夙邪伸手捻起一块碎片,指腹从尖利的裂口上划过,留下一道殷红的伤口,沾上酒液后,火辣辣得疼。
胸口沉闷地几乎透不过气来,夙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冰冷一片,几乎感觉不到心脏的温热。
“所以,你就这么狼狈地逃了回来,窝在这一方小角落里?这样的你,令人看不起。”孤景伸手执起酒碗,将剩下的酒液往边上一泼,随意地将空碗丢回石桌上,“既然喜欢到如此颓废,那就去守在她身边,去告诉她你的喜欢,即使被狠狠地拒绝,至少你的心意传达出去了,而不是像现在这副窝囊模样,让兄弟们一个个寒心下去。”
“我……”
“若不争上一争,终有一天,你会后悔。如此就退缩将她拱手送入他人的怀抱,你真的配谈喜欢吗?”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是啊,就这么逃避,我拿什么去谈喜欢,拿什么去证明能给她的幸福。即使被拒绝,至少我还能够守护着她。
“我明白了。”夙邪起身,跌跌撞撞地起身往屋里去,房门口,夙邪扭头看向起身背对着自己的孤景,轻声道,“谢谢。”
“希望下次回来能带着嫂子一起,即使不能,希望你依旧能够清清爽爽地回来。”孤景摆了摆手,不等夙邪回复就自行离开了。
夙邪看着孤景离开,推门进屋收拾行李,再出来时,脸上的神色正常了许多。
隐域。
紫嫣看着准时来报道的余悸头痛不已。自从纳兰雪歌离开之后,余悸便开始一日不落地来隐域拜访。一开始紫嫣还陪着他四处逛逛,到后来,干脆就随便找个弟子去陪着。
余悸倒也不介意后期紫嫣的敷衍,他也不过是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早些年,余悸喜欢在四处晃荡,收徒之后渐渐就收了心,离开最远也不会出落羽国的地界。平日里,余悸做的最多的就是和雪歌探讨药理。
如今,雪歌离开了,余悸心中担忧,连去附近游荡的心思都没有了。余悸性格又很怪异,并不愿与其他人交好,紫嫣算是他屈指可数的好友,于是,这大把的时间就花在了拜访隐域上。
紫嫣算是比较对他脾胃,同样地不爱与其他人打交道,同样地做事随性,也因此,当初初见面,余悸就死缠烂打地结识了紫嫣,到如今,也有十余年了。
紫嫣看着余悸一刻钟都闲不下来的焦躁模样,心里不知为何也有些烦躁。甚至隐隐地,紫嫣有些嫉妒雪歌能有这么个时时牵挂着她的好师父。
“不如,去找她吧。”紫嫣看着晃荡的余悸,额角隐隐发胀。
余悸面上涌上几分喜色,顿时又阴郁下来。
“还是算了吧,那丫头如今和无痕还不知怎么恩爱呢,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个师父。”
听着余悸抱怨的话,紫嫣心里愈发烦躁。理不清这份烦躁因何而起,也不想去理清,紫嫣莫名不想看到余悸闷闷不乐的模样。
“她如今在飘萍山庄,我陪你走一遭吧。”
任妖刚晃进厅中来,就听到紫嫣在说着出去什么的,赶紧凑上去问道:“姐姐,你们要去哪里呀?可不可以带上我?”
任妖的眼中满是期冀,在隐域里待着,她都快憋坏了。虽然说时常可以回去看看爷爷,可是每次回去都有人跟着,而且那么点时间根本就不够她玩的。
紫嫣宠溺地点了下任妖的鼻尖,轻笑着说道:“想去?把面纱好好戴着,不许再摘下来了。”
余悸看着紫嫣有些炫目的笑颜,心里平静了许多。似乎只有面对着任妖的时候,她才会笑的如此真诚,不含一丝噬血的弧度。
“你这是准备将妖妖培养成下届圣女么?”
紫嫣看着任妖去取纱巾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她是我师父的女儿。”
“我戴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
紫嫣好笑地牵过任妖的手,目光中也是满满的笑意。
余悸在边上看的出神,鬼使神差地,伸手牵住了紫嫣的手。
紫嫣心口突地刺痛,快速地缩回手来。紫嫣清晰地记得相触时余悸指腹微有薄茧的粗糙触感,露在面纱外的小巧的耳朵染上了红色的晕。
余悸有些懊恼地退开些距离,眼中满是歉意。刚刚似乎是受了蛊惑似的,不自觉地就……
“我们……我们走吧。”紫嫣反复深呼吸几次,略微平复心情后,心口的刺痛得以减弱。
余悸点头,守礼地走在了紫嫣的身侧。
紫嫣闲置的右手抚上心口,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额上绘着的罂粟花花瓣随着微微颤动起来。
那阵刺痛,似乎是绝情蛊虫所致,难道……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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