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天的颜色应该是晴朗的吧。软糖似的云堆栈在绢丝般的蓝天中，没有炙焰的火球，没有燥热的空气，一切都让人愉快极了。广海站在废弃的铁皮屋顶上欣赏着。视野一直延伸至方块的楼房，灰色的地平线放置着人们路过的脚印，丛丛密密的，杂乱又连绵的铺成一张无形的地图。广海平举着手感受着不受地心的拉扯，但那只是荒唐的认为，因为脚印是离不开踩下的痕迹。广海闭着眼睛听风指引的路径飞翔，他想象是一只苍芎的鹰，盘旋在城市间，又潇洒的飞越地平线。漫游完城市的颓废，广海疯狂举足跳过屋檐，开始加速在屋顶上奔跑，在跃过至屋顶的彼端，就像草原的羚羊般灵活的跳跃，在最后一次狂奔后，广海停在边缘的位置往楼的缝隙俯视，小小点点的人快速的移动着，但他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丝黑绸般的长发钻入车里，广海蹲下身更仔细的寻找但她却消失了，被飞驰的流，冲逝踪影…

    下了公交车，匆促的走过十字路口，叶樱吐了一口气，钻进等待已久的深天空色轿车。

    “大哥，爸怎么了？”

    “爸爸昨晚心脏病发，现在人在医院休养。”

    “那爸的病会不会很严重？”

    “心脏病是一种不定时的炸弹，是没办法根治的，除非换颗健康的心脏，但是以爸的情况，还无法动换心手术。现在爸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了，你也要乖乖的定期回诊，知道吗？”

    “嗯。”叶樱温驯的点点头。

    在小时候的记忆里，叶樱最敬佩的就是大哥。每当叶樱迷路哭泣时，一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大哥，大哥总会摸摸叶樱的头，背着叶樱回家；每当叶樱跌倒满灰头土脸时，大哥总是捧腹大笑，让叶樱生气的追着大哥刺耳的笑声，但也忘了疼痛；大哥永远是当时保护叶樱的守护者，是滑稽搞笑的小丑，是严格又有双重标准的老师，也像是个妈妈，总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叶樱。而大哥的功课总是名列前矛，社团，干部样样少不了大哥的活跃的影子，记得高中时大哥还曾拿下区运田径的金牌，参加名校划船比赛夺下季军，参加计算机程序设计比赛荣获优胜，几乎每一项活动大哥都曾留名颁奖台上，涉猎范围之广让叶樱崇拜无限。但是叶樱常常想，大哥的一切是否是一种压力？有时叶樱会觉得彷佛看不见自己，只看见大哥…。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叶樱感觉到不流通的空气及废气的味道。电梯直达八楼的病房区，走出电梯是一股和着医院的独特气味，大哥带着叶樱走进父亲的病房。病房同样是素净的白，墙角摆着一盆枯谢的花，叶樱将它换上金黄的向日葵，上面衬着细碎的满天星，这是阿婆园子里的花，对父亲有种特殊的安慰及精神疗效。父亲正安稳的睡着，叶樱听着规律的打鼾声，也隐约听到了父亲心脏正常的跳动声。

    “大哥，我们出去走走，让爸爸再多睡一会儿。”叶樱拉拉大哥的衣服，小声的说。

    离开平板的空调温度外边的空气有一股草地的阳光味让吸入的氧气更活跃了，透过阳光的角度，每个人都散着柔光特别温柔，像是一阵魔法笼罩般。叶樱躲在大哥的长影下，观察正晒着日光的病人，阳光的温度似乎让病人回复了微红的血色，也升起了一股希望，或许这是奢望的虚存，但存在温度中的光放射源源不绝的能量，给人黑暗的救赎。

    “阿樱，我去买早点。待会儿回来。”叶樱点点头，继续看着活动中的病人。有几位病人打着缓慢的太极招式，不急不徐的演过一招又一招；健康步道上有人赤脚散步着，不远处的长椅上有位安静的小弟弟正专注的看着书，叶樱悄悄的经过瞥见封皮——《哈利波特》，那是一本再神奇不过的当红小说，不知道在哈利波特，邓不利多和佛地魔之间小弟弟会推哪个为他心中的魔法盟主。其实叶樱也像个病人，只是一个看似行动自由的病人假装悠闲的散步。叶樱朝着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婆婆走去，她安详的脸有着一条条细腻的皱纹，是一道道柔和的线条。而叶樱彷佛发现了什么……

    “老婆婆，我陪你说说话好吗？”老婆婆眯着眼慈祥的笑着。

    “老婆婆，你曾见过天使吗？”

    “天使…我只记得在年轻时曾遇过爱神邱比特，有着圆圆肥肥的翅膀，还有一把随手不离的弓箭。”

    “天使…我遇的到吗？”

    “你一定遇的到的。”老婆婆握着叶樱的手说着：“当你想着一个人时，在下一刻钟他突然出现，是巧合吗？那是天使的杰作。当你难过无助时，你的心却依然平静，那天使必定在你身旁。想象你的天使，那它就会出现；每一个人都不是寂寞的，因为你也是飞下来的天使，你必须和它再回到那敲响了的紫色天空，那原来的地方。”叶樱看着老婆婆平静的神情嘴角慢慢软化了，老婆婆出神的凝望白色的天空，然后对叶樱说。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叶樱，叶子的叶，樱花的樱。”

    “哦，真是美丽的名字，就像樱花一样……”

    “老婆婆，我推你到那边走走。”叶樱推着老婆婆的轮椅来到了另一片绿荫。

    “叶樱啊，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啊。”

    “别想骗我这个老太婆，在你走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眼眸里藏了太多心事，没有宣泄，就像外面的人一样…不承认自己病了。”老婆婆温暖的手握着叶樱，轻轻拍着，“你缺少一个天使……但你应该自己寻找，不要害怕寻找天使，也不要担心遇不上天使，你一定会碰到你的天使，或许，天使就在你身边……睁大你那美丽的眼睛去发现它的存在。我相信你的天使已经出现了。你想想吧，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跟我这老太婆说话？你发现了什么？……”老婆婆的每一句话藏着关心也敏锐的说出叶樱心中的疑问。叶樱确实是迟疑了，她想要接近天使但却停在原地思索怀疑，是害怕？还是不相信？

    “天使…真的存在吗？”

    “傻孩子，天使是带我们回到天空的使者它是不灭的身躯永恒的灵魂，相信你自己的感觉吧，倾听你周遭的声音，即使是默默的，它还是存在着的。”

    叶樱看着云朵出没，脑中盘旋的话语彷佛让叶樱想找回什么，想拾回什么。叶樱有时觉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一瓣樱花迷失广阔的汪洋中。

    大哥提着早点向叶樱走近，身旁多了一位穿着白袍子的医生。医生从叶樱手中接过老婆婆的轮椅往餐厅方向走去，当快隐没转角时老婆婆高举着手向叶樱道别。

    “阿樱，刚刚你和那位老婆婆聊些什么？”

    “没什么，随便聊聊而已。怎么了？”

    “没什么，那位老婆婆说的话你不用太在意，她是医学大楼的精神病患，住在这里已经有十年了。”

    “你怎么知道的？”

    “毕业实习的时候分发到这里，待了一阵子，听学长说的。不过老婆婆算是蛮好照顾的精神病人。没有攻击性。”

    “嗯。”听完大哥的情报，叶樱思索着老婆婆说的话，脑中反驳着现实。老婆婆让叶樱想起了有一本书里说的话：“…我们所有人，总有一些地方，是疯的。”

    一整个上午叶樱留在医院陪爸爸聊天，但是大部分的时间叶樱只是听着爸爸麻醉后规律节奏的呼吸声，俯看灰蒙蒙的市郊风景，想着以前小时候和爸爸的回忆……那像是连接不起来的片段，各自分散，记忆中大哥重迭了爸爸的身影，像是影子般无法扯离，或许唯一不同的是爸爸那双长茧的手掌，总是温暖的抱着小叶樱，像摇篮般的手……叶樱逐渐阖上眼疲倦的睡着了。

    叶樱在白光中强迫自己睁开眼，那道巨光笼罩着的是叶樱，另一个叶樱；她闭着双眼仰头聆听紫色的雾团，有一只手伸向她，突然间牢牢的箝住叶樱的脖子，叶樱感到呼吸困难，她想要救叶樱，但是像是有块透明玻璃横亘，叶樱忧伤的望着自己，层次明显的轮廓映出了绝美的线条，温柔的线条让人觉得罪恶…，一道温热的水滴滑落脸颊，叶樱想停止这种无助感，这种令人憎恨的裸露。溢满水的眼眶不断的失去重心坠落，叶樱不死心的搥打着空气，渐渐地叶樱看见了手延伸之后的轮廓——是广海，叶樱惊讶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的空洞，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樱…阿樱…醒醒啊，你没事吧？”叶樱冰冷的手感觉到粗厚手掌传来的热度，叶樱缓缓的睁开眼，浮现眼前的是爸爸焦急的脸孔。

    “做恶梦了吗？”

    “爸，你醒了。肚子饿了吗？我去帮你买晚餐。”叶樱扶着爸爸回到病床上。

    “阿樱，你陪爸爸一整天也累了，早点回去吧。”

    “爸，我不累，只是做了一个梦。想吃什么我去买？”

    “昨天隔壁床的老郑直夸这里的牛肉面好吃，就帮我带碗牛肉面好了。”

    “好，没问题！”

    叶樱拉高衣领遮避夜晚的寒风，出了医院前廊的车道叶樱来到了正散发热腾腾香气的牛肉面摊。眼前排满了一长串的人，看来闻香而来的饕客还真不少。叶樱透视雾气背后的灯光，城市的灯光摇摇欲坠的往上消逝，叶樱彷佛想起了什么事情——是楼顶的天光，和那温柔的琴声。叶樱脱离不了那琴声的缭绕，也不自觉的陷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中，但叶樱彷佛不承认这种即将陷入的感觉，她想喘息，她想挣脱，她想逃………

    夜，披上了一层不解的忧郁，朦胧的月光，星子是不变的明亮，不变的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