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色的素白让餐厅少了脏乱的污渍,有条不紊的桌椅整齐的分隔着仅有的地下空间。琳达在琳琅满目的菜单招牌上点了两碗名声远播的牛肉面和一碗粥,叶樱端着果汁四处搜寻着阿y的身影。
“琳达,没看见阿y。”
“那位外强中干的男士不就坐在靠柱子旁?”琳达付了钱,接过三大碗热腾腾的食物,转头用眼光向叶樱指示着。
“喔,琳达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一下子就找到了。”
“因为他是唯一到餐厅却不能点任何东西的人。”
“为什么啊?”
“胃酸分泌过多的时候,应该要让胃休息,and…补充水分。”
“喔。”一边说话一边移动的两人绕过许多餐桌顺利抵达终点。
“你们两个终于来了,我都快饿死了。”阿y伸手端走餐盘上的一碗牛肉面,“哇,好香ㄛ。”
“等一下,阿y…”琳达带着亲切的微笑将盘子上的另一瓷碗调换过来,“这…才是你的晚餐。”
“这是啥东西啊?”阿y用调羹尧起碗里稀烂的米粒。
“阿y,这叫粥,很好吃的。”
“那为什么你们不吃啊?”
“因为我刚好想吃面…”琳达唏哩呼噜的吃着面,“而且你现在是病人,暂时不能吃香喝辣。忍着点吧。”琳达只见阿y白了她一眼。
“喂,我是为你的肠胃着想。”
“是喔,还真谢谢咧。”阿y哀怨的捞起一匙希巴烂的粥,听话的往嘴巴里送。
“跟广海说了没?”
“说了。”阿y啜了一口果汁,“哇,这果汁真好喝,还是Nightingale有爱心。”阿y表现出一脸人间美味的样子。
“是唷。”琳达一副酸溜溜的说。“阿y,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啊?”
“你说啊。”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
“什么意思啊?”
“阿y,这是一首歌颂农夫辛劳的诗,要我们珍惜碗中的每一粒米。”
“嗯,你们中国人实在太伟大了,连吃饭也能吟诗。”
“我不是要你说中国人伟大,我是要你把碗里的每一粒米给我吃完!不能留下半点残渣!”琳达劈哩啪啦的讲完,没吃半颗螺丝。
“ㄛ,…琳达你下次讲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文言啊?用白话文告诉我就好啦。”阿y一口喝粥一口喝着果汁。
“那要不要用简体字?或英文版啊?”琳达和阿y一来一往的斗嘴让叶樱真是看傻了眼。
在琳达与阿y的斗嘴声中终于吃完了晚餐。叶樱例行的先向医生报备外出。阿y也预先的先吞了一颗药,以免弯道事件重演。
“阿y,广海什么时候到啊?”琳达熟练的把车倒出停车场。
“他没说。只说会有点晚。”才刚说完话,琳达无预警的上坡加速让阿y赶紧绑上安全带。
车子在夜风中疾驰只看见一盏盏缤纷的流光,亮着鹅黄色的路灯往后吞噬在黑的洞底。琳达愉快的吹着口哨,阿y也对着路边的槟榔西施吹起起哄的哨音,叶樱轻松的看着只有黑的风景,听着风声,听着不远的海潮声,双手在大腿上打着随兴的节奏。在人烟稀少的公路上,声音变得更短暂了,彷佛前一刻说的话是不存在似的,一句句都被黑夜吸收了都被海潮淹没了,寻不着任何残骸。
过了绿色的路牌车子来到了风景区的入口,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入口的收费处也都没半个人。
“好像不能进去?没有营业吗?”阿y在后座喃喃念着。
“老兄,应该是还没开业吧。我们来得太早了。”
“琳达,我们走了啦,这里挺怪的。”
“对啊,刚刚在草丛还闪过一到白影…”
“阿y,你少在那边鬼话连篇了。”琳达将车折回医院,“根据我的判断…阿y,你最好回医院检查一下眼睛,说不定近视又加深了,…或许有可能是乱视的征兆。”
“不会吧,我很清醒!”
“会吗?回去喝杯咖啡可能会更清醒。”
“真的吗?…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啊?”
“回医院啰。”
“医院有什么好玩啊?”
“去医院顶楼。”
“Nightingale你不要附议琳达好吗?…难道我千里迢迢来台东就只会了到医院玩,唉。”
听了一路阿y的哀声叹气,叶樱瞥见琳达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到了医院大门,卸下车箱里的东西,三人背着露营用的睡袋及林林总总的食物高兴的走进急诊处。经过急诊处的柜台时,阿y对着呆掉的护士小姐打招呼。三个人坐上电梯浩浩荡荡的往楼顶攀升。
费了一番功夫琳达打开了楼顶的安全门,并找了一块砖头固定。
“琳达,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画图的。”琳达正拿着面纸擦汗。
“画图也会开锁啊,真是厉害。我还以为你的本行是飞贼呢。”阿y打趣的说。
“阿y,读艺术的,都不是泛泛之辈。是吧,叶樱。”琳达轻松的将板手放回背包。
“嗯,因为都有特殊才艺。失业时可以街头卖艺。”
“是帮人画人像的哪种吗?”
“不止!”叶樱递了一罐咖啡给阿y。
“你说的…只是最基本,最基本的糊口技能。”琳达撕开了塑料封口喀吱喀吱嚼着饼干。
“经济景气时可以做广告,当画家,画插图,开画廊,作美编,出书,经济不乐观时可以画广告招牌,画人像,复制画,钉画布,裱画,写春联,如果真的撑不下去时,就去当焊工,拾荒老人,流浪画家,搬运工,临时作家,开锁匠…或者去妖言惑众,帮人画符解运。就这样啰,没什么了不起的啦!”
“哇,MyGod!”听完一长串的阿y有点消化不良。
“阿y,这些还只是冰山一小小角啦!别太佩服我们。”
“Nightingale还有啊?”
“嗯。像设计组的精通计算机就可以作动画,帮人修片做特效。摄影组的就帮人拍照或当导演拍电影。像我学长还副修音乐,大学时就已经在高级餐厅里演奏钢琴打工,一小时就有几千块钱,还有小费呢。”
“天啊,你们真是一群怪物。”
“不是怪物,是拥有特殊专长加上国宝级的人士。”
“是啊…”阿y还没说完话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ˊ另一位特殊人士找你喔,阿y。”琳达举起手中的啤酒意示着阿y。
“喂,广海…你在哪里啊?…啥!不能来…过两天才能过来…,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嘛…怎么联络你啊?…喂…喂…”阿y按下结束通话键耸耸肩看着眼前的两人。“断线了。”
“ㄜ,煮熟的鸽子飞搂?”
“应该…是这样吧…”叶樱倒在睡袋里看着满天的星星。“琳达我们来玩句子接龙好不好?”
“好!奉陪!你先造个引子。”
“梦是夜里的烟火
一朵朵烧回忆的斑驳…”
“该你。”叶樱转头看着琳达。
“嗯,烧啊…”
“引燃辉煌的角落
向夜底堆垛…”琳达摇晃着铝罐思索着。
“真是看傻了我。这句怎样?”阿y突然兴起的插嘴。
“嗯。应该再加一句…”
“熠熠的看傻了我”
“阿y,附诵一次。”
“ㄜ…可是前面的我忘了…”
“梦是夜里的烟火
一朵朵烧回忆的斑驳
引燃辉煌的角落
向夜底堆垛
熠熠的看傻了我…”叶樱闭上眼睛轻轻的念了一遍,又接续下去。
“梦像待续的小说写
一束束惊叹号迸落
在潜意识的深壑
永恒闪烁脆弱…”
“琳达该你啰。”叶樱没说什么只是笑着。
“像蝶镶在翅上的磷粉
在梦缘拓下
飞行的思索
半醒的迷惑
哪个是我?”
“嗯…真的迷人,迷惑了人…。”
“喂,Nightingale你不会要告诉我,特殊才艺也包括吟诗吧?”
“只是好玩而已。接招啰,叶樱。”
“一阵流星的雨
刷湿石灰子的墙一面面
直往底敲雷隆隆
千军万马喊攻…”
“磅礡大雨…嗯,我想想…”
“赶不走的雨声峥琮
溢满整座心城…”
“好像偏题了。”叶樱躺在地上一副装死的模样。
“呵。不是偏题,是偏心了。”琳达在黑夜中笑着。那抹笑带着寂寞的味道。
“题目是啥啊?”抄下诗句的阿y问着。
“随兴啰!”自顾喝着啤酒的琳达倚着墙沿了望着远方的一片漆黑。
不见人间烟火的夜,只有天上的星光。黑夜中独自发亮着一颗不灭的北斗星。
天边的白再尽头的太平洋蔓延开来载着一波波的银光,像摇晃的轻舟浮在发亮的海上。海岸的浪声搅和着不安的睡眠,叶樱睁开了眼睛起身站在空旷的天台上,看见了坐在医院招牌上的琳达。
“早啊!琳达。”叶樱小心翼翼的爬上招牌。
“早。”琳达适时的拉了叶樱一把。
“爬这么高,看日出啊?”
“登高望远嘛。”
“哇,好漂亮唷!”叶樱举高着手像在欢呼般。
“琳达,为什么不再写诗了?”
“没灵感啊。”琳达笑了笑。
“真怀念你以前写的诗。”
“呵,那能叫做诗吗?只是我年少强说愁罢了。”
“可是愁的…让我心有戚戚焉啊。”叶樱用一种戏剧性的语气说着。
“是吗?”
“或许…那就是文字感人的地方。”
“嗯。”琳达沉默了一会儿说,“刚进大学的一年我拼命地写,用文字说了很多的话。后来我像疯了似的画图,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笔死了,文字像哀悼般沉默了。”
“现在呢?”
“现在…,我等待日出啊!”琳达轻松的笑着。叶樱看见阳光停留在琳达脸上灿烂的光芒。
“太阳…早就出来了。在夏威夷早就日正当中啰!还怕晒不到太阳吗?”叶樱眯着眼看着海上的一线曙光。
“哼,是这样吗。”
“琳达,如果我死了…把我写成一本书,好不好?”
“好啊。”琳达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就永远能活在书里,…一直活着的感觉。阅读就像生命一样,永远都不会被人遗忘,一直一直…都活着…”
“哦,那写叶樱秘史啰?这样比较畅销,活的会比较久喔。”
“嘻,当然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啰。”
“叶樱,网络上的那篇小说你想写什么?”
“没有啊,无聊嘛!打发时间而已。”
“是吗?但是你却独独挑捏面人作为故事背景?”
“ㄜ…琳达,你看过捏面人的故事啊?”
“对。”琳达回答的是出乎意料的简短。
“我只是想…试着写一个希望罢了。或许…我也不知道?”
“好吧,不勉强你说。加油喔。”琳达收起手中的打火机,看着像是不动的海平面。“叶樱,…记得上次在画廊看的那幅画吗?”琳达突然地问起。
“嗯,记得啊!美女…怎么会不记得。”
“画中的女孩…是广海的妹妹。”
“琳达你怎么知道的?”叶樱脸上尽是惊奇的表情。
“前几天,画廊来了一位大概五十几岁妇人,她要找天蓝色女孩这幅画,…”琳达停顿了一会儿。
“原来那幅画的名字叫做天蓝色女孩…好美唷…”叶樱无声的说着。
“之后我才知道她就是广海的母亲,她想买回那幅画,不论多少价钱。”
“那为什么之前要卖掉呢?”
“是广海卖掉的。我不清楚原因,或许…下次你可以问问他吧。”
“广海应该…想保留一份寻找的希望,他…不想让另一颗双子星就这样死了。”叶樱想起了房间的那架钢琴,还有那夜的提琴声。
“双子星?他们是双胞胎?”
“嗯。”叶樱脑中突然挤进了许多的猜测。“或许…他找的就是双子星的影子。”
“双子星…,哼,真是孤独的名字啊…”
天终于全亮了,招牌的灯也熄了。海有生气的朝岸边卷起一阵阵的高浪,一面面迷蒙的水墙,散在太平洋的风中。像回忆一样,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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