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讲坛马瑞芳：从《长相思》到《狐妖小红娘》，狐妖为什么如此受欢迎？

Shownotes：

从古典名著到现代影视，狐狸精为何频登热门？聊斋志异的奇幻世界里，那些智慧与美貌并存的狐仙如何颠覆传统，引领爱恨情仇？狐狸精背后的文化现象，跨越东西方的神秘诱惑，一探究竟。古代才女与现代狐妖的异曲同工，尽在本期深度品读。聊斋不只是故事，它是挑战常规的勇敢表白。快来一听究竟，探寻那些令人心驰神往的聊斋狐仙传奇！

02:09 揭秘影视剧中狐妖形象的来源：从涂山到九尾白虎的传奇之旅

04:11 中国古代文学的狐狸精之美：聊斋志异的创造与意义

06:12 从妲己到娇娜：狐狸精形象的历史演变与审美变革

08:13 狐狸精故事中的美女形象：娇娜、英宁和小翠等的魅力与意义

10:15 跨越时代的爱情：聊斋志异中的狐仙与人世间的情缘

12:16 聊斋狐仙之美：狐狸精的自由意志与独立精神

14:19 聊斋志异中的狐狸精形象：超越传统观念的独立意识与魅力

16:20 聊斋狐狸精：美丽与邪恶的交织，魅力无穷的故事

18:29 女性形象的颠覆与重塑：从狐狸精到胡叟的聊斋之旅

20:30 除了复仇的胡叟，还有学问道德赋予阅历的胡叟：聊斋中的丰富形象

22:30 美丽的外表与声音，让人陶醉的魅力！谢谢大家的喜爱。

点我直达《马瑞芳讲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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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马瑞芳，是喜马拉雅的老朋友了。不少听众是从百家讲坛开始认识我，不少朋友从网络上跟我讨论我在中央电视台和喜马拉雅讲过的《聊斋志异》《红楼梦》《金瓶梅》《西游记》，中国古代女性形象，最近讨论比较多的是喜马拉雅正播出的品读《水浒传》。这些古典名著有数不清的有趣、好玩、有意思的细节。听众朋友讨论很有趣，对我很有启发。听众朋友特别对狐狸精感兴趣。我记得十几年前中央电视台邀请我到蒲松龄故居参加《画皮》首映式，和演员周迅、孙俪等一起做节目，《聊斋志异·画皮》是恶鬼披上美女画皮，电影《画皮》改成狐狸精变成美女。我在现场批评电影《画皮》窜改名著，说，我见到编剧和导演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真敢编啊，今天首映式在蒲松龄墓园举行，蒲松龄如果有知，会从坟墓里站起来说，是谁编了个狐狸精故事，硬栽到我头上了？我说，这个电影不应该叫改编自《聊斋志异》，而应该叫取材于《聊斋志异》。我这些话中央电视台播出时，理所当然都给剪掉了，只留下肯定电影《画皮》在本质上和聊斋主旨相通等话。而《画皮》倒是给制片方嫌了个盆满钵溢，是不是因为狐狸精故事好看好玩？最近我身边有些小朋友来跟我说，有些大热的影视剧都有狐妖为原型的角色。像《长相思》里面和女主角小夭爱得死去活来的涂山璟，没想到男狐妖这么深情、这么恋爱脑。还有《狐妖小红娘》里面的女主涂山红红，女狐妖非常霸气冷漠，当了妖盟盟主，又有狐妖的妩媚一面。前些年比较火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的女主，原型都是九尾白狐。其实，这些影视剧还真不是完全胡编，因为涂山九尾狐在中国历史记载当中都有原型。我在喜马拉雅品读女性形象时已经说过，古圣先贤尧舜禹里大禹的妻子就是涂山九尾狐，而且她还是中国四言诗最早的作者。前不久我专门看了《封神》，主要是为了看四十年前我老母亲都喜欢看的费翔，想看看他能不能演殷纣王，总的印象还凑合。不过妲己没有表现出小说原著那种狐狸精妩媚狠辣的特点。我们这期播客就聊聊，为什么狐妖受到这么多影视剧欢迎。作为描写狐妖最有名的作品《聊斋志异》有哪些有趣的狐妖故事。

为什么狐妖受到这么多影视剧欢迎？因为狐狸精早就是世界性文学现象，描写狐狸精的作品不仅在中国，在世界范围都受欢迎。德国汉学家汉斯·约格尔·乌特曾说：世界上许多地方都将狐狸视为文化英雄，比如南美的多巴狐是为人类带来火种的动物；基督教文化中的狐狸则象征着鬼怪等邪恶势力。只有在东亚文化圈，狐狸与女性的关系才得到强调，母狐作为传统婚姻体制的反面形象出现，她的美丽、贪婪和欺骗相连，与立于社会标准之外的美丽妇女表现相似。

《聊斋志异》最吸引读者眼球的是狐狸精和女鬼。《聊斋志异？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写狐狸精的集大成，既创造出中国古代文学，也可以说是世界文学，品类最完全的狐狸精，比如说有狐女，有男狐，有狐叟，它更完成一次狐狸精涅槃，狐狸精的精神升华。为什么这样说？在基督教文化和孔孟文化里，“狐狸精”都是贬义词，是正常社会标准之外的“另类”。中国人习惯把淫荡迷人的女人叫“狐狸精”。传统观念认为，狐是妖兽，是狡猾的动物，狐狸精化为美女蛊惑男子，吸人精气，自己获得长生不老，而跟她们接触的人因此命丧黄泉。战国时《山海经》写幽都山玄狐是阳界英雄的克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大英雄只要遇到狐狸精，就连命都可能保不住；六朝小说把雌狐精叫“阿紫”，专门迷惑男人；《玄中记》说“狐五十岁，能变化为女人，百岁为美女”，“能知千里外事，善蛊魅，使人迷惑失智。”截止到宋代《太平广记》，文言短篇小说有八十三篇写狐狸精。我把这八十三篇仔细剖析过，发现宋代以前小说的狐狸精最大特点是害人，也有个别的智慧男狐。而狐狸精的坏名声，更多来自《封神演义》，妲己狐媚，害人毁国的故事，广为流传。我在喜马拉雅品读古代女性形象时已经说过，历史上的妲己是助纣为虐，《封神演义》的妲己是教纣为虐，很多坏事，都是妲己教给殷纣王做的。唐传奇《任氏传》是蒲松龄之前写得最好的狐狸精，任氏美丽自重，忠于爱情，但她身上仍保留着狐狸精的致命特征：见到猎犬就恢复原形，葬身猎犬之口。

而《聊斋志异》彻底颠覆了狐狸精的传统写法，创造了多彩多姿的狐狸精形象，画出媚丽迷人、智谋超群的狐狸精美女群像；绘出运筹帷幄、惩贪治虐的狐叟、狐书生行乐图。在狐狸精故事中寄寓了深刻的社会内容和哲理思考。

一代美学宗师朱光潜教授曾说：“我在读了《聊斋》之后，就很难免地爱上了那些夜半美女。”这些“夜半美女”多半是狐狸精。

咱们打开《聊斋志异》，就会发现，千姿百态的聊斋狐狸精风华绝代、风情万种向我们姗姗走来，

比如说：娇娜。十三四岁，相当于初中生，名字就很妙，娇娜，不就是娇美异常、婀娜多姿？她一出来，娇波流慧、细柳生姿。身材苗条，走起来像嫩柳拂风，眼波一转，流露的不是风情，是智慧。娇娜是个纯如水晶的阳光女孩。过去的狐狸精靠迷惑男人、吸男人的精血炼丹，娇娜却用狐狸精千年炼就的红丸治病救人。她在小说出现，第一次，用红丸治好孔生胸前的大恶疮；第二次，用红丸，把孔生从鬼门关上一把救回来。娇娜和孔生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人，这一男一女，两个异性朋友却心灵相通，必要时能为对方献身。蒲松龄创造这个小狐狸精，写出男女之间非常珍贵而特异的感情。

再比如：婴宁。她一出来，拈梅花一枝，王子服捡到她的花，追到深山，婴宁正爬在树上摘花，婴宁爱花成癖，她生活在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只有鸟道的深山，她自己就像是王母御花园的仙葩被贬到污浊人世。婴宁爱笑，林黛玉是古代小说哭得最美的，婴宁是古代小说笑得最美的。婴宁才不讲什么三从四德，笑不露齿，她想笑就笑，连结婚拜堂，她都笑得不能行礼。婴宁有道家式心地超然的境界。蒲松龄称她是“笑矣乎我婴宁”，用《庄子》里边的“撄宁”（带提手旁的“撄”），表达一种不为世俗扰动的心灵状态。

再比如：小翠。这个小狐狸精简直兼备貂蝉的面貌和孔明的心智。王公对她母亲有救命之恩，小翠到人间替母亲报恩，嫁到王家后，整天跟傻丈夫傻玩胡闹，玩着闹着，略施小技，就把公爹的政敌巧妙整倒，她再略动手指，就把王公那个傻得不透气的儿子，变成礼貌周全的帅哥，王公大臣缺智少慧、自私自利，在这个小狐狸精跟前黯然失色。

阿绣。这是一个冒民间阿绣之名跟刘子固相会的狐狸精，她只为了追求前世已在追求的美来到人世。她宽宏大量，与人为善，帮助自己的“情敌”人间阿绣和刘子固团圆，然后继续跟人间阿绣比美，帮助刘子固家解困扶危。狐女阿绣在追求形体美过程中，造就心灵美。有一位杂文家曾写文章，说聊斋最美狐仙是阿绣。

再比如：辛十四娘。她也是狐女，这个亭亭玉立的红袖少女来到人间，挽狂澜于已既倒，救助轻狂的丈夫，功成身退，明哲保身。蒲松龄把她看成“狐中仙“。另一个狐狸精红玉跟辛十四娘类似，这是两个特别有名的聊斋故事。红玉跟冯生私会，被冯生父亲臭骂一通后轰走，等到冯家遭受塌天大祸，冯生父亲和妻子被恶霸害死，冯生被抓进监狱，儿子失踪，这个时候，红玉回到冯家，救了冯生的儿了，帮冯生重振家业。清代大文学家王士禛评点过《聊斋志异》，他把红玉看成“狐亦侠”，狐狸精里边的侠客。狐狸精不是妖吗？但在蒲松龄和他的小说知音王士禛眼里，已经成了“狐中仙”和“狐亦侠”，这是颠覆性的评价。

传统观念中，妓院是陷坑，妓女前门迎新、后门送旧、奉场作戏。而聊斋的狐狸精妓女鸦头，却拒绝灯红酒绿的糜烂生活，和穷书生私奔，自食其力，靠劳动养活全家。被鸨母抓回后，受尽鞭楚，矢志不移。蒲松龄把这个卑贱的狐狸精妓女跟唐代名臣魏征并列起来，说她像魏征一样妩媚。

聊斋还有许多精彩的狐女故事，如《青凤》、《莲香》、和鬼故事写到一块的《巧娘》，这些故事各有各的勾魂故事，摇曳多姿。这些聊斋狐狸精的特点是思想开放，富有活力，行为豁达，不受封建礼法约束，既用迷人风采吸引男人眼球，又充满独立意识和舍己精神。这些狐狸精想爱就主动地爱，想恨就大胆地恨，想合就义无反顾地合，不想合就拂袖而去。这些狐狸精活得自在活得潇洒，她们不做男人附庸。

聊斋狐女是处理难题能手，能在男人受难时救助，也能把负心汉押上道德法庭。

蒲松龄还活灵活现写出狐狸精之美和狐媚。狐狸精胡四姐出来，蒲松龄用十六个字写她：“杏花烟润，荷粉露垂，嫣然一笑，媚丽欲绝”。小狐狸精美丽得像细雨蒙蒙中的杏花，像低垂在湖面的荷花。听众朋友绝对想不到，蒲松龄写胡四姐的前八个字“杏花烟润，荷粉露垂”，竟然被《红楼梦》续书作者一字不差抄到薛宝钗做新娘时的面貌。用聊斋狐狸精的相貌写曹雪芹定位为“珍重芳姿昼掩门”的大家闺秀，这还不得把曹雪芹气得吐血。

更加有意思的是，蒲松龄在《恒娘》里创造了一个玩男人于股掌之中的狐狸精，恒娘穷形尽相地琢磨男人喜新厌旧、重难轻易的心理，研究做女人如何“狐媚”，如何战胜小妾，怎么样把丈夫紧紧掌握到自己的手心里，努力做男人玩偶而且坐稳玩偶。我记得1990年美国哈佛大学博士生九迪·蔡到山东大学访学时对我说：真想不到，三百年前，那么封建的中国，蒲松龄竟然用狐狸精的狐媚，写出了叫现代美国妇女参考的小说。恒娘简直像二十世纪我们美国女姓杂志封面人物。

听众经常问我：狐狸精为什么普遍印象都是女性，有男狐狸精吗？

其实男狐狸精从六朝小说就有，到了《聊斋志异》就更加丰富多彩了。

我给大家举出一个著名复仇故事《九山王》。我不知道看过几遍法国小说《基督山恩仇记》，还看过两种改编的电影，但我发现，聊斋故事《九山王》简直是基督山复仇的先声。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九山王》写心术不正的书生李生，接受一位老人一年一百两银子租金，老人很快把荒园变成热气腾腾的家园，李生发现这家人是狐狸精，偷偷埋下炸药，把狐狸精全家炸成血肉一片，只有狐狸精老头逃走，后来化身南山翁，来给李生算命，说他可以黄袍加身，李生就造反，成了名震一时的九山王，而老头成了他的军师，到了朝廷大军征伐时，军师不见了，李生被抓住被灭族，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教我造反的就是我当年灭狐狸精族时幸存的老狐狸精。他通过叫我造反，报复我，叫我也被灭族。

跟《九山王》类似的还有《遵化署狐》，也是写狐叟巧妙报复恶人。

聊斋男狐往往比狐女承载更广泛的社会批判意蕴。除了复仇的狐叟之外，还有学问道德、富于阅历的狐叟，有时是非常有派头、讲究家教的封建家长，像《青凤》里面棒打鸳鸯的叔叔、《狐嫁女》里面温文尔雅的狐叟。《雨钱》的老狐狸教训财迷心窍的书生。《潍水狐》的狐叟挖苦县令见钱眼开，前身是驴。《郭生》从不露面的狐狸精书生对不谦虚的书生耐心教育数年，终于发现不堪救治，教训一番离去。

聊斋狐狸精狡猾聪明，未卜先知，对凡人过去、未来洞若观火。他们能顷刻换形，本身会变，还会变出许多身外东西。但聊斋狐狸精不害人，经常出现的是人狐相友。《酒友》写狐狸精帮酒友发财致富；《胡四相公》写狐狸精比做高官享厚禄的亲哥哥大方；《刘亮采》写狐叟跟刘翁成莫逆之交，干脆托生到刘家做儿子，这些故事多么温馨。

二十年前，我在百家讲坛讲聊斋，专门讲过两讲狐狸精，现在喜马拉雅又把百家讲坛引进来了，听众可以随便看。七年前我在喜马拉雅讲了聊斋二百讲，有二十讲是详细讲狐狸精故事，会员可以畅快听。聊斋的狐女、聊斋的狐叟、聊斋的狐书生，真是狐狐神采飞扬，实在好看煞、好听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