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工党党首基尔·斯塔默并不喜欢仅仅领导一个“反对党”。
“作为反对党领导人,这意味着你没有掌权,这是我所做过最令人沮丧的工作,我希望我不要再做这份工作了。”斯塔默解释称。当工党在2021年哈特尔浦选区补选中遭遇惨败后,他甚至一度考虑辞去党首之职。斯塔默告诉他的密友,自己在这里无法实现梦想,还不如去书店工作。
那时的斯塔默或许没有想到,仅过去了3年时间,他将拿到唐宁街10号的钥匙。据新华社报道,英国多家媒体4日晚公布的大选出口民调显示,斯塔默领导的工党赢得议会下院过半数席位,将成为英国执政党。
英国全国共有650个选区,每个选区选出一名议员进入议会下院。按规定,一个政党若要单独执政,须在议会下院获得过半数议席,即650个议席中的至少326席。由于工党将赢得议会下院过半数席位,能够单独执政,该党党首斯塔默将受英国国王邀请组阁执政,有望成为英国8年内第6位首相。
在此前的讲话中,斯塔默曾说,“我改变了工党,如果我有幸得到这个机会,我也会改变这个国家。”现在看来,属于斯塔默的机会即将到来。
斯塔默有望入主唐宁街10号
时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卷起白色衬衫的袖子,斯塔默给外界留下的印象是善于管理、为人严肃低调,有时也会被批评缺乏领导人魅力,不太激动人心。然而,当保守党因接连不断的丑闻、政策的转变而在民调中一落千丈,低调、沉稳,甚至有点无聊的斯塔默及其领导的工党开始引起民众的注意。
根据最新的结果,斯塔默已成功当选霍尔本和圣潘克拉斯选区议员。“这是我的家,我的孩子在这里长大。”斯塔默表示,他感谢妻子和家人的爱与支持,让自己能够脚踏实地。能再次为霍尔本和圣潘克拉斯选区服务,是他莫大的荣幸。
赢得了自己所在选区的议席或许还不是斯塔默当晚最高兴的事。在刚刚过去的英国议会选举中, 英国广播公司等主流媒体委托进行的投票站出口民调显示,工党将获得议会下院650个席位中的410席,保守党获131席,自由民主党获61席,改革英国党获13席,苏格兰民族党获10席,剩余席位由其他党派及独立候选人获得。
斯塔默表示,选举结果意味着人们已经做好了改变的准备,“你们已经投了票,现在是我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这样的结果也并不令外界感到意外。事实上,在英国前首相特拉斯离开唐宁街10号后,工党一直在民调中遥遥领先,与保守党保持着约20个百分点的差距。外界普遍预计支持率上的差距也将转化为议席上的差距。
出口民调预计工党将获得一场压倒性的胜利,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指出,工党预期中的胜利标志着英国现代政治进程中的历史性时刻,也是斯塔默个人的巨大胜利,预计他将成为下一任英国首相。
就此来看,从2016年6月英国时任首相卡梅伦因“脱欧”公投宣布辞职以来,英国在短短8年时间里即将迎来第6位首相。
投票结束后,斯塔默还专门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自己感谢所有在这次选举中为工党助选的人,感谢所有为工党投票并信任已改变的工党的人。
4年前,这一切还看似不太可能。那时候的工党刚刚在2019年议会选举中遭遇惨败,斯塔默取代科尔宾成为工党党首,接管了分裂的工党。据CNN报道,斯塔默的工党同事对他说,要给自己设定一个10年的周期,下一次议会选举也可能失败,然后还要继续竞选。不过,当时斯塔默笑着回答,“不,5年就可以。”
从某种程度上看,斯塔默的确兑现了他当初的承诺。
“我想成为制定法律的机构的一部分”
如果从现代政治领导人的标准看,斯塔默的出身相对没有那么光鲜亮丽,既不是来自精英阶层,也非政治世家。
今年61岁的斯塔默出身于普通的工人家庭,从小在伦敦以南20英里的一个小镇长大。母亲是一名护士,父亲在工厂制作工具。他的父母都是工党的支持者,斯塔默也继承了父母的政治思想。
斯塔默的童年在较为艰苦的环境中度过:房子淹过一次水后,家里等上好几年才有能力重新装修;母亲一直在和罕见病作斗争;人们总会看不起在工厂工作的父亲、欺负他的兄弟。这些早年经历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斯塔默,他经常谈到父亲因为自己的职业而感到不受尊重,这促使他渴望在社会上得到“尊重”。母亲的遭遇也影响了他看待问题的方式,斯塔默认为,相比于母亲的病痛,自己在政治上面临的挑战显得“微不足道”。
斯塔默最初在免费文法学校上学。毕业后,他成了家里第一个上大学的人,先后在利兹大学和牛津大学学习法律。1987年,斯塔默成为专门从事人权事务的律师,这份工作一度将他带到加勒比海和非洲,为面临死刑的囚犯辩护。
斯塔默还担任过北爱尔兰警务委员会和英国首席警官协会的人权顾问,并于2002年至2008年担任外交部死刑咨询小组成员。2008年,斯塔默被任命为英国皇家检察署检察长。美国政治新闻网指出,斯塔默由此从人权斗士转变为建制派的臂膀,他也常利用这段经历向中间选民展示自己稳定的形象。
在法律领域打拼了数十年后,斯塔默的事业开始转向政坛。他对自己的传记作者、资深政治记者汤姆·鲍德温说,法律正义是有限度的,他想成为制定法律的机构的一部分,“我有一种感觉,想要解决问题,必须使用只有政治家才能做到的手段。”
相较此前的法律事业,斯塔默后来的政治生涯较为人熟知。他于2015年加入议会,次年成为当时工党党首科尔宾手下的影子“脱欧”事务大臣。工党在2019年大选中惨败后,科尔宾辞职,斯塔默参加党首竞选并于2020年4月获胜。数年前,因其在法律和刑事司法方面的贡献,斯塔默被受封爵士,这也让他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以“Sir”开头的工党领导人。
斯塔默从律师到党首的转变似乎是一个讲述社会流动的故事。《每日电讯报》指出,他出身寒微,通过自己的努力,进入了世界一流大学,登上了政治高位,但他不太愿意庆祝自己的成功,相反他不断强调自己的工人阶级出身,淡化他的爵士身份。
在他4年前的党首胜选演讲中,斯塔默承诺要尽最大的努力在全国各地重新建立联系,“凡是需要改变的地方,我们都会改变;凡是需要我们重新思考的地方,我们都会重新思考。”
“他扭转了工党”
“2020年成为工党党首时,他开始试图找到阻碍人们投票给工党的负面因素,并将消除这些因素作为自己的事业。”英国诺丁汉大学政治史名誉教授史蒂文·菲尔丁分析称,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够扩大选民基础的范围。
纵观斯塔默担任党首的四年多时间,他将经济政策和国家安全政策向中间靠拢,把工党重新定位为可信的中左翼,并把它拽回了英国政治的中心地带。伦敦玛丽女王大学政治学教授、《“脱欧”后的保守党》一书作者蒂姆·贝尔向新京报记者指出,他逐渐将工党从左翼转向中间,重建政党的纪律,帮助工党取代分裂、反复无常的保守党,赢得再次当选的机会。
“他在这几年时间里给工党带来了非凡的变化,从民调中落后20个百分点,到领先20个百分点,他扭转了工党。”鲍德温表示。
斯塔默对工党做出的改变也并非毫无争议。有左翼人士批评称,斯塔默试图“切割”科尔宾及其左翼支持者。另外,斯塔默在竞选党首时承诺了一系列左翼立场,例如公共服务国有化、取消大学学费、推翻保守党福利改革等,然而,借此赢得了党内的领导权后,他又放弃了这些承诺。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指出,斯塔默也因此被批评没有明确的政策建议,而且倾向于收回自己的决定。
在政治上的转变使斯塔默常被指责为“机会主义”,苏纳克曾讽刺称,在过去18个月里,斯塔默几乎在所有重大问题上都改变了主意。
针对其在政治上飘忽不定的指责,斯塔默多次回应称,他将国家放在自己政党之前,强调只有在真正当选掌权时才有可能改变现状。
在所有可能推动工党当选的原因中,分析人士称,最大的原因还是保守党的崩溃。“斯塔默很幸运,因为他是在其反对的政党基本混乱的时候成为领导人的。”英国智库“变化欧洲中的英国”主管阿南德·梅农对《时代》杂志表示,工党若在这次选举中胜利,选民并不是因为工党的政策而涌向他们,而是为了把保守党赶下台。
如今工党在选举中的成绩,也让人想起了1997年托尼·布莱尔带领工党在大选中的胜利,当时英国也刚刚经历过保守党的长期执政。这些相似之处让不少人把两人放在一起比较。菲尔丁认为,从个人风格来说,布莱尔是更有造诣的沟通者,往往能言善辩,斯塔默则显得严肃得多。
具体到政策,布莱尔和斯塔默更显不同。布莱尔是全球经济的拥护者,认为政府不应该干预市场,斯塔默则认为变革需要控制和管理,在为工薪阶层提供经济保障方面,一个强有力的国家角色至关重要。
斯塔默声称要带来“改变”
点进工党的官网,映入眼帘的是斯塔默面露微笑在选民的簇拥中怀抱着一个小婴儿的大幅图片,左下方只写着一个单词——“改变”。
工党为改变列出了六点优先事项:通过严格的支出规定来实现经济稳定;每周增加4万次预约,减少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候诊时间;成立新的边境安全司令部;成立一家国有清洁能源公司,提高能源安全;打击反社会行为;在关键学科招聘6500名新教师,为孩子们的生活和工作做好准备。
每一项试图吸引选民的政策都十分具体。鲍德温认为,工党明智地避免对国家做出宏大的承诺,而是在可以直接影响人们生活的领域设定了取得渐进式成果的标准。
事实上,无论谁将担任英国首相一职,其面临的挑战和困难都显而易见。《金融时报》指出,对于新政府而言,英国的高债务水平、高税收负担、缓慢的经济增长和低效的公共服务也将是他们面临的主要挑战。
贝尔分析称,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是,在经济增长以及政府收入如此之低的情况下,该如何恢复英国严重受损的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斯塔默可能不得不寻找更多的税收来源。
工党高喊的“改变”口号也并未让所有人买账。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指出,工党与保守党的政策过于接近,两党在政府债务和移民问题上的言论也如出一辙。有舆论认为,更换了保守党和首相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另外,从竞选政策中也可看出,斯塔默主要关注国内事项,很少谈及外交和国防问题。值得注意的是,在2016年的“脱欧”辩论中,斯塔默属于“留欧”一派。就目前表态来看,斯塔默并没有重启辩论的想法,他声称“没有理由”重新加入欧盟。不过,他承诺改善与欧盟间的协议,工党在未来可能会与欧盟建立更密切的工作关系。
在国际舞台上,美国消费者新闻与商业频道指出,对于斯塔默而言,一个更普遍的优先事项是让英国在全球选举和政治动荡的一年里,成为一支稳定的力量。
在6月初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中,欧洲议会向右倾斜明显。刚刚过去的法国国民议会选举第一轮投票也是由法国极右翼政党领跑。《金融时报》称,斯塔默将这次大选视为中左翼政党在全球范围内反击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抬头的重要机会。
“工党可能会对欧洲和美国不断变化的政治情绪起到制衡作用,试图在不断变化的世界中成为稳定的支柱。”英国伯明翰大学国际政治学教授大卫·邓恩表示。
比起具体的施政措施,或许更令斯塔默感到棘手的是如何赢回公众对政府的信任。
从导致约翰逊下台的“聚会门”到最近的“赌选门”,英国政坛“丑闻”频发,影响了公众对政府官员的信心。英国国家社会调查中心最新调查发现,有58%的人表示,他们“几乎从不”相信任何政党的政客“在危急关头会说实话”;还有79%的选民表示,英国的治理体系需要“大规模”或“大幅”改进。
英国天空新闻频道指出,如果工党在这次选举中受益于民众对保守党的不信任情绪,那么工党的“蜜月期”可能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执政后它很快就会面临同样的不满。就此来看,对于下一任首相来说,提高政治标准和重建公众对政治家的信任同样是当务之急。
“他可以宣布对系统进行各种各样的改革,但最终真正起作用的将是他自己的行动。”贝尔表示,如果有被视为行为不端的同事,斯塔默能否立即将该同事解雇,对其是一个考验。在某种程度上,这种不当行为的出现是不可避免的,领导人在问题出现时立即行动才可以给民众留下努力改变事态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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