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梁玉琳将军口述回忆:“我是在24日下午的时候,郑师长让我带20个人去马坪里征粮,那里有我们60军的一处兵站,可是没想到,这次离队居然是全师突围前和郑师长最后一次见面。”
故事讲到这里,梁玉琳将军情绪非常激动,有点讲不下去了,他脑海里似乎浮现出了那么多牺牲的战友,经过我们再三劝说,梁老调整好情绪,继续说着:“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糟了,部队已经断粮很多天,事实证明接下来战斗会更加激烈,师长对我说必须马上去征粮……”
这几天,师长多次派出由十几人为一组的筹粮小分队去搞粮食,耽误了很长时间不说,回来的时候都是两手空空。有些小分队回来,就搞来点草根或者早已经干巴的野菜,但是数量太少了,解决一个班的饮食都费劲,更别提全师了。
郑其贵只要忙完了作战任务,就要和吴成德主任商量粮食的问题。
战斗,越来越激烈,官兵们的体能所产生的巨大消耗是需要粮食补给的。
面对现在美军疯狂封锁,他们两人往往一筹莫展,没有任何更好的法子。
吴成德说道:“师长,去离我师最近的马坪里兵站是唯一的机会了,美军这么疯狂地向我前沿阵地猛攻,现在依我看对马坪里是没有防备的。马上派人去吧。”郑其贵踱步来回走了两圈,琢磨一番过后,对吴成德说:“带人去,也不能太多,敌人会发现的。快,越快越好!”吴成德回答道:“20个人足够。”郑其贵说:“好吧,叫王绍武过来。”
不一会,军需科王绍武和青年干事梁玉琳跑了过来。郑其贵对他俩做了简短的布置后,最后又嘱咐一句:“你们要尽最大努力,但一定要注意安全,筹不到也不要紧,就马上归队。粮食重要,你们的生命更重要。”
时间紧迫,两人立即带人往马坪里方向去了。
一路上,敌机频繁地在上空盘旋,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每个人拉开20多米的距离成一队行军,走的都是崎岖的山路,笔直的公路是近路,也很好走,但那会招来更多的炮弹。到了晚上,相对安全一点,这时梁玉琳他们就加快了速度,谁都没睡觉,连续跑跑停停,大家都知道,早一分钟搞到粮食,同志们就少一分钟挨饿。现在,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梁玉琳的脑子里总是出现前线官兵因体力不支而牺牲的情形。
就这样,到了25日的黄昏,梁玉琳他们到达了马坪里附近的一处村庄,大家在一条快要干枯的小水沟里喝些水,解解渴。这一路上,滴水未进,嗓子早就冒烟了。因长时间得不到足够的营养,许多人患上了夜盲症,就是在白天,有时也看不清东西。
这时候一四川籍小战士对大家说:“有人!会不会是敌人?”远处确实有一列人在走过来,大家一时间也没看清楚。军需科王绍武拔出手枪,说:“准备战斗,和他们拼了!”瞬间,在小水沟一旁成一字型排开,各自找隐蔽位置。远处走过来的那些人,看清了梁玉琳他们的军服,对他们喊道:“同志们,哪部分的?”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嗐,是自己人,差一点就发生了误会。
“我们是180师军需科的,郑师长让我们来兵站拿粮食。” “噢,兵站就在前面,我们是军后勤部兵站警卫排的,正好跟我们走吧。”
就这样,梁玉琳他们跟着警卫排到了兵站。兵站内走出来一名同志,看样子是这里的负责人。他开口先对梁玉琳、王绍武他们讲道:“到马坪里这一路你们怎么突破封锁线的?真不容易啊,现在前线紧张吗?军后勤部大部分人都已经后撤了,现在临时让我们留守,暂时我算是这里的负责人吧,我叫赵楚,欢迎180师的同志们。”梁玉琳顾不上和赵楚说这一路上的事情,马上步入正题,说:“我们师已经断粮好几天了,现在打得更是艰苦,请火速派车送粮食啊!”赵楚一听,马上答道:“可以,粮食有,可以给你们十车。”
梁玉琳将军事后回忆:“一辆汽车也就能载重2吨多一点点吧,都是苏联的嘎斯,我们小分队在清点时,车上当时装的是高粱米、炒面,还有一些压缩饼干。”
苏联嘎斯汽车,与当时美国援助苏联的威利斯吉普一同在卫国战争期间做出过贡献,被誉为“伊万—威利斯”。二战结束后,苏联把许多嘎斯汽车援助给了中国人民志愿军。
梁玉琳立即让小分队成员去清点了一下物资,不是非要着急拿走,是同志们都在饿着肚子打仗,必须尽自己最大努力解决同志们的饥饿问题。
赵楚对大家说:“先给你们弄点饭吃,然后再装车也不急。”
梁玉琳他们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吃饭,说:“我们就先不吃了,马上就走!前方的同志们在饿肚子打仗呀。”
赵楚看他们确实很着急,本不想坚持,可又一想,毕竟要穿越封锁线长途跋涉,这么长时间的连续作战,体能是强弩之末,不吃点不行呀,于是,又劝道:“吃点吧,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小分队有不少人可能是听赵楚说吃饭,条件反射了,肚子也在咕噜咕噜叫唤。
赵楚一挥手,后勤留守人员就在一间破烂不堪的房子里,支上了一口大锅,煮了一大锅高粱米,然后弄点油,还有一些盐巴搀和到里面,给梁玉琳他们吃。战友情啊。梁玉琳眼睛湿湿的,他下了令,“同志们,开饭!”
这20人,也有好多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大家奔向了那口大锅。
王绍武一边嚼着,还一边对旁边一个狼吞虎咽的小战士说:“你慢点吃,当心吃坏了胃!慢点!”其实,以大家目前的饭量,再吃个两大碗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们顾不上自己的肚子了。
梁玉琳等人撂下碗,马上去兵站领粮食了。王绍武在搬一箱压缩饼干时,对梁玉琳说:“我说老梁啊,这箱我做个记号,应该给师长他们送去,你说呢?”梁玉琳露出来一丝笑容,回答道:“呵呵,我身后还有不少箱压缩饼干呢,够吃啊,你就放心吧。”
这一大碗盐巴拌的高粱米吃下肚后,同志们搬运起来都很有劲,心里都在暗暗地说:同志们,再坚持一会儿,我给你们送好吃的来了。
正在这时候,赵楚带着警卫排的一部分人跑过来,说道:“前面的情况很不好,刚刚接到一个通知,敌人正在向这里进攻,我们已经有部队和敌人交上火了,所有的汽车一律转运伤员,不要再往前方送粮了。”
大家听到这一消息,愣了。师长还在等我们的粮食呢啊,这可怎么办?也没有个电台,和师指挥所联系不上,一时,人们不知所措。
兵站警卫排的战士手里的轻武器都已经打开了保险,看来情况十分危急了。赵楚看大家都很吃惊,都在原地一动不动呢,就说道:“你们也不要再返回去了,赶快把你们师的轻伤员带上向华川转移。哎呀!别犹豫了,赶快行动吧!”
嗐,真没辙,走吧。梁玉琳带着小分队放下刚搬的压缩饼干,沿着一条水沟跑步前进,找到一所野战医院,见到了180师的一部分轻伤员。
伤员们一看师里过来人了,高兴极了。有的人身上还缠绕着纱布呢,就不顾一切地鼓起掌来。一个人踉跄地站了起来,立正敬礼,说:“梁干事,我伤已经好了,是不是接我回前线?”这时,又一个人吃力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说道:“我是539团二营的,也让我回去吧。” “你得了吧,瞧你这熊样,腿脚还没利索呢,还是我先回去吧。” “啥子?就你小子行?我起码装子弹,扔手榴弹没问题,哼!” “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谁先去都一样,谁先死而已,梁干事,你带我们几个先回去吧!”
梁玉琳走上前,摆摆手,先稳定一下大家激动的情绪,然后,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们来不是来接你们回前线的。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咱们师现在打得非常辛苦,伤亡大增。同志们想一想,我真都让你们回去了,伤员都是在给部队添累赘呀。一线的同志们一面打击敌人,一面还要照顾你们,不是吗?不要着急,等你们伤养好了,我保证带你们回去。”
梁玉琳说完话,伤员们不情绪那么激动了,冷静了许多,有些人已经站起来准备动身了。
王绍武在清点人数,生怕落下一个人,伤员一共是72人。梁玉琳说:“小分队成员每一个人照看四名伤员,伤员从谁的手里掉队出问题,就追究谁的责任。出发!”
就这样,组织好了伤员后,梁玉琳、王绍武他们马上开始转移。
大路上已经挤满了人群和车辆,乱哄哄的。不知是哪个部队正在忙着撤退,梁玉琳他们也没来得及问是哪部分的,就一同向前走。在没有向导没有地图的情况下,大家只有一个朝北转移的一个大方向。
沿途向北转移的兄弟部队很多,秩序很乱,但也不是非常乱套,没有人大声喧哗。
敌机常常会突然来袭,被炸毁的苏联嘎斯汽车随处可见,有的还在燃烧着。
梁玉琳将军回忆道:“在5月26号下午,我们走进一个不知名的村庄,突然,天空中有美军四架野马战斗机俯冲过来,一定是发现了我们,低飞并且连续扫射,那高度太低了,从头顶上嗖嗖地穿过好几次。我急忙命令大家就地卧倒,不许乱跑,敌机又盘旋了一圈,朝南飞走了。当时把我急坏了,伤员出了问题怎么办?所幸我们带领的几十名伤员,途中虽连续遭到几次空袭,但没有受到损失。在5月28日经过华川附近的公路时,遇到师后勤杜邵武副政委带领的辎重营,我就把伤员交给了他们。”
那四架P51野马战斗机是美第10军航空兵的,刚刚攻击完前线的180师,现在是在返航途中遇到了小分队,打了一会儿枪,燃油不多了,就急忙走了。如果不是这样,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不然,小分队的同志们和72名伤员就成了烈士了。
这时的阿尔蒙德太兴奋了。
他手里有绝对优势的兵力,相比180师更是装备精良,尤其今天出动了他所有的陆军航空兵飞机。刚才有一个中队回来的飞行员在和雷达站长官埋怨这几天太累,从现在开始,都没有休息日了。阿尔德蒙听见了,没理他。
罗尔少校的加强营正在突袭180师第538团。
阵地先是拿下了两处,可是又被538团刚刚抢走了一块。
罗尔少校在向阿尔蒙德汇报他们营的进攻情况。这次,是阿尔蒙德亲自找的他,毕竟有过一面之缘。他也很关心这个年轻小伙子所在基层部队的情况,这样,对他掌握指挥第10军是有很大帮助的。同时,也想以主动上门的方式,安慰一下刚刚受了处分的罗尔。过去,师级以下的情况他基本不太知道。由于阿尔蒙德的直接关怀,最近陆战1师都改善了伙食,晚间这顿饭每人多加一块炸火鸡腿,罗尔少校也挺给陆战团甚至陆战1师面子的,没打小报告。这时候到了饭口,阿尔蒙德也邀请了罗尔少校一起用餐。
这是一顿便餐,桌上放了几盘蛋糕奶酪,每人一份七分熟的牛排,桌上除了第10军的几位参谋外,正桌就是阿尔蒙德和罗尔少校。
厨师又拿过来两瓶红酒,阿尔蒙德说道:“哦,对,这酒谁点的?”一名作战参谋说道:“将军阁下,是我要的。”阿尔蒙德说:“嗯,谢谢你,不错。今天是应该喝一点。”说完,他拿起酒要给罗尔少校倒,罗尔少校急忙说:“不不不,将军阁下,我自己来。”阿尔蒙德强行给他倒了,作战参谋在旁边都很惊讶,军长给少校倒酒可真是第一次啊!
阿尔蒙德说:“你们陆战1团今天打得特别好,今天你就代表你们团,我给你倒酒,就算临时表彰你们一下。”
罗尔少校显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将军阁下,您给一个营长倒酒,这在第10军里绝对是第一次啊,我哪里能受此大礼?”阿尔蒙德摇了摇头,说道:“年轻人,你不要再跟我客气了,这会让我很不舒服,难道我对我的部下就那么严厉吗?对了,你们团里的伙食怎么样?”罗尔少校回答道:“承蒙将军关怀,都挺好的,每天我的战士虽然消耗体能大,但是吃得都可以,请将军放心。”阿尔蒙德说:“嗯,那就好,你有什么事以后可以直接来找我,今天你就跟我在一起,明天你再归队,跟我讲讲你敌人的情况。”
罗尔少校切开一小块牛排放在嘴里,擦擦嘴角说:“我的攻击方位对手是180师第538团,从包围到现在,他们的精神意志好像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是增强了。有一次,我亲自带队冲锋,如果再近点,他们甚至能冲出阵地拼刺刀,简直是在发疯。中国军队这状态,甚至比当时驻守硫磺岛的日军都顽强,太不可思议了。”
阿尔蒙德仔细地听着罗尔少校的回答。
作战参谋插了一句:“从情报部给的数据上看,这支部队应该断粮好几天了,这无疑是在做困兽之斗,最后一搏了。”
阿尔蒙德放下刀叉,好像更坚定了一个想法,说:“传我命令,让各师稳扎稳打,全歼180师已经是志在必得。不要有过于冒进的想法,夜间远程火炮也要继续工作,如果人体睡眠都无法保证,那更像是刺进体内一把锋利的尖刀。”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人,一个军衔是上校的络腮胡子,他对阿尔蒙德说:“对不起,将军阁下,打扰您用餐了。”阿尔蒙德摆了摆手,说:“不,我们都吃完了,你说吧,什么事?”他回答道:“航空兵现在有情绪,有不少飞行员太累,下午要求停飞!”阿尔蒙德说:“哦,好的,我马上去机场,给这群小伙子们打打气,再坚持两天就好了,罗尔少校你也跟我一同前往。”罗尔少校回答:“是的,我们这就出发吗?”阿尔蒙德说:“对,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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