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
寒夜透亮,淡淡的月光倾斜而来,为天权王宫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纱衣,子夜时分,寂静无声的黑暗中隐隐传来痛苦的抽噎,无端的透着一抹悲凉……
远处,一人缓缓走来,直到近处。小胖才看清来人:“莫郡侯,这个点您怎么进宫了?”
“本郡侯来看看陛下,陛下怎么样了”莫澜小声的回复道。
小胖却只是摇了摇头,又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才道:“不好,很不好!”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执明根本就毫无生气,就像是要堕落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把自己折磨死。
从瑶城回到天权已经过去三天了,而执明也就这样在寝宫里呆了三天,三天里谁也不见,哪怕大臣们每天从早上跪到晚上,执明也不见踏出寝宫一步,只有无数的酒灌从执明的寝宫进进出出。
就像是醉生梦死一般………
莫澜苦笑道:“若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世间之事,纷纷扰扰,又有谁能猜的中结局?”,当初的王上对慕容是何等的好。没有戴过长命锁却愿意为慕容磨血玉发簪,不会打仗却愿意为他出兵天璇,怕太傅念叨却还是反驳说阿离不是戏子,不开心就跳大神给他看,要月亮就为他建高台,丢了他喜欢的碟子就下水去捞,那时候的执明用尽生平所有力气花光所有深情去追逐着一个他以为留不住的人!”
“可是流年易老,到最后一次又一次的误会中,他却忽然记起,原来他是个君王。当初的誓言终成了后来的猜忌,造成今天的局面,这桩桩件件,谁说得清呢?”
终是叹了口气,缓缓推开了那扇门,猛然鼻息间浓浓的酒味补鼻而来,映入眼帘的是那个被世人称赞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天下共主如今却像乞丐一样,坐在地上,松拉着头靠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凌乱的白色银发因为长时间不曾打理而散落在耳畔,憔悴的面容下,眼神呆滞的盯着手中断成两截的血玉发簪,身旁滚落的是早已空了的酒瓶,一身玄色衣袍因为酒啧的缘故早已经脏乱不堪,这还是当初执明去往瑶城时穿的衣服,如今却以不成样子。
哎……
似有似无的叹息中,莫澜对着满头银发的执明却说不出来任何责备的话语,但是目光中无奈与凄凉却轻而易见的显现!”
原来这才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的正真写照……
缓缓开口,悠悠的话语传开在这寂静的寝宫中异常清晰,透着无奈的劝说:“如今您竟然坐了这共主之位,有何苦为难自己呢?”
执明不语,依旧维持着先前的样子,一动不动,就像是没有听见莫澜说话似的,莫澜终是有些泄气道“陛下,不要忘了现在的您不仅仅是天权王执明,更是天下共主,已经不是一个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了,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执明依旧不语,就在莫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了他略带低沉沙哑的声音:“莫澜,你说,如果人死了,是什么样子,是彻底消散在这人世间,还是会在一个世人所不知道的地方存在。执明说着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表情略带纠结,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冷不冷,阿离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害怕,阿离最怕一个人了,若是在那里受到欺负该怎么办,没人帮阿离怎么办?”
听见此话,莫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急忙道:“陛下,你在说什么,慕容已经不在了……你清醒一点,不要吓我。”
执明听见莫澜说慕容黎不在了,情绪激动的呼道:“你胡说,什么叫不在了,他在的……在的…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情绪低落的继续说:“他只是恨我不信他,不愿意原谅我,所以才不愿意见我的……
莫澜看向执明,执明好像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整个人都就犹如生活在自己想象的梦中,外人却怎么也进不去。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他了。”
陡然听见此话,莫澜心里一哽,眼泪几乎控制不住,却依旧死死的压制住,心里又气又恨,还带着深深的伤感,他比谁都能明白执明现在的心情。三年时间,从慕容黎离开,执明便从未真正的开心过。每天沉寂在繁琐的政事中,以此来麻痹自己,或许只是怕闲下来的自己会控制不住转身就追逐那个人而去吧!
虽然他没在天权,但他知道执明对慕容黎的情,他比谁都了解,当初第一眼的惊艳,或许就已经刻在了心间,赤子心性,小孩子般,懵懵懂懂间,信任被一次次打破,从小照顾自己的太傅,到后来致死保护自己的琉璃国小王子子煜,身边之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到头来都和自己心中的那个人扯上关系,还有得知那个人得天下的决心,不择手段。”
当自己忽然意识到时,喜欢早已经经过了漫长的洗礼,转变为割舍不下的爱恋时,爱恨之间,他痛苦挣扎,面对事实,他不敢信。
当初他说的“天涯无归路,归期未可期”他也想让那个人尝尝,他把他圈进在自己身边,折磨,不闻不问,但是明明看似拼命的伤害着慕容,但痛的何止只有慕容,他们都看的明白,执明只是拼了命的做那些事来说服自己,他不要在爱那个人,他捂不热那个人犹如石头般的心,却不知………
那被他用尽一切温情捂着的石头心,早就再岁月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开出了这世上最美的羽琼花。
到如今,终成了阴阳相隔……
但是这不是他逃避的理由。人如果犯了错,就必须有承受错误的勇气,
“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的百姓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吗?”
“我不是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你想死我不拦你,大不了天下大乱!
“天下,哈哈……这两个字就好像导火线一样,瞬间让执明迸发,“就是因为这个天下,可是,凭什么……你告诉我…莫澜,你告诉我…凭什么让我承受,这天下,这万民怎样,管我何事,若是可以,我宁愿我从未得到过这天下;若是可以,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只要他活过来。只要他活过来,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只要他活着…
莫澜,你知道吗,我只要他…活…着…
眼前这个满头白发,双眼发红犹如疯子般的人,让莫澜恨铁不成钢:“你以为这个天下是你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吗?你不要忘了,这是那个人用命换回来的。”
… 哈哈……执明神经兮兮的笑了,眼中却好似汪洋大海般波涛汹涌:“命,可是在我眼里,这天下,这万民,都不及他一人来的重要。
可是我明白的太晚……
“我推开他,相隔两地,此生不见,不闻不问,我想过得结局,没有生死相隔,悔恨终生,没有我转身他却已消失…
没有……莫澜,你知道吗?没有啊……
执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却被杂乱的酒瓶绊倒,手中一滑,一抹红色脱手而出,一瞬间眼中的紧张与恐惧一闪而过,身体却比大脑先做出反应。
“陛下…”
只听莫澜一声惊呼……
…………
地上满是湿漉漉的酒渍和碎瓷片,执明在摔倒前的最后一刻,不顾自己的身体被碎瓷片割伤的危险,死死的护住了手中紧握着的东西。
尖锐锋利的碎瓷片毫不客气的扎进手掌,顺势躺进一片狼藉里,执明将受伤的右手举到眼前,紧张的查看起了手中的血红色断簪,却陡然神经质一般的笑了出来,那暗沉的红色蜿蜒而下,却终比不上心揪痛的感觉……“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为什么要让我清醒,活在过去不好吗,哪怕是一场梦也好啊,为什么要让我清清醒醒,明明白白的体会那份失去挚爱的痛楚,就像是自己的生命被带走了一样,阿离……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走就走,为什么我的人生要你来决定……为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清你,却还是想你…阿离……我好想你……
莫澜呆呆的看着,直到……
“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那个簪子早就断了,刚才惊险的一幕在莫澜眼中定格,直到眼中被暗红色侵占,莫澜才反应过来气的大声骂道,却还是赶紧宣了太医。
执明并没有阻止莫澜宣太医,而莫澜也以为执明就会这样沉默下去时,执明却开口缓缓说道:“莫澜,你不懂,从知道一切都是我误会他时,我便已经承受不住了。三年了,他已经死了三年了,我恨了他三年,我拼命的用时间来忘记他,到头来,我竟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我总说,我亏待了太傅,子煜,我把一切的错都怪在了他的身上。
还记得,那一年,阁楼亭台,夜色如水……
他说:“王上,我此次前来,就是想对你弥补一二的。
“弥补?有的事可以弥补,有的事却不行,比如说对天权的百姓,本王可以用励精图治,发奋治国来弥补,但是对“子煜,对太傅已经永远无法弥补了…
他说:“王上此言,是不是代表终有一日,也要与我瑶光为敌?
而他说了什么,对了,他说:“有没有那一日,慕容国主不是更清楚吗?从亡国到立郡,从立郡到复国,再到通并开阳,你所做的事,难道还不明显吗?”
“后来君临城下,再无回头路,原来执明最弥补不了的是慕容黎!
“为何,为何当初的我那么蠢,为何我就不能再多信他一次,如果我信了他,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会完全不同了呢!
。 执明把脸埋进莫澜已经冰冷的脖颈处,低哑的嗓音里带着哽咽:“莫澜,我想他,好想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残忍,为什么当初死的那个不是我,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我……阿离………阿离…”报应,如果这就是报应,为何死的那个不是他。
大概是好久没睡吧!执明就这样靠在莫澜身上哭泣着缓缓睡去,睡梦中滚烫的泪水依旧染湿了莫澜的衣襟,滴落在脖颈处,却温热不了莫澜的心,慕容的死对执明伤害太大,他突然好害怕,好害怕执明坚持不下去了……
叫来小胖,莫澜和小胖两人合力扶着执明躺在床上。收拾好一切,两人悄悄退了出来。
转身的瞬间,那个本应该睡着的君王眼角的泪悄然滑落,沾湿了枕头!
莫澜缓缓走出执明的寝宫,空气中寒风拂过,莫澜突然感觉好压抑。
直到寝宫外,小胖才道:“莫郡侯,陛下这是………?”
“能哭,对活着的人总是好事!”
话落,慢慢的在这个清幽的夜晚响起,伴着寒风,伴着落叶,莫澜转身,缓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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