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世界 作者:丁锦辉
回忆的风,总会把你吹到蹉跎岁月的十字路口,让你重新辨认来时的方向。
生产队队部,是每次出工时开会的地方,生产队长有什么农事日程,都会在那里安排。特别是公社有什么学习任务要通知,学大寨有什么新精神要发布,学习小靳庄有什么活动要开展,通通都要在那里开会。如果是雨天干不了农活,学习学习再学习,半天甚至一天都要在那里度过。
中间休息的时候,人们就天南地北的闲聊。大多数男人都抽烟,相当多的妇女劳力也抽烟,都是抽那种自己家种的“蛤蟆赖”。那种烟十分“有劲儿”,当地人很是喜欢,用纸一卷,点燃了抽上几口,那份享受便在烟雾缭绕中醉了……
炕上放着一盘棋,张老三李老四的就会“将上几军”,周围好多“诸葛亮”也会献上“锦囊妙计”,一旦张老三李老四走错了一步,“臭棋篓子”的骂声不绝于耳……
那时候队部的泥墙上都糊着报纸,挂着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那是那个年代的“标配”。无聊的人们便开始在墙上打发时间。
一位中年妇女小英子忽然对着世界地图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们叫它小日本儿,原来真小哇,它怎么敢打咱中国呢?”
坐在生产队炕头上的有点耳聋的陈老爷子正眯着眼儿享受“蛤蟆赖”呢,居然在嘈杂声中听到了小英子的自言自语,便睁开眼说道:“啥叫小日本儿,人家地盘大着哪!”陈老爷子有一个儿子是赤脚医生,在村里也算个文化人,老爷子便以儿子为傲,常常自以为是。
这时,陈老爷子吐出一团烟雾,更加神秘地说:“我去过咱公社书记办公室,那墙上有咱公社地图,咱村都在地图上。你看这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有咱公社有咱村吗?咱公社地图是咱公社印的,谁不把自己地盘画大点?啥叫小日本儿,人家大着哪,所以咱打不过人家!我是没去过日本,我估计它们也得把自己地盘画大点!”说完,陈老爷子吧嗒了一口“蛤蟆赖”,沉浸在自己“发明”的深奥的哲理中。
这一番话,小英子听得似懂非懂,我却听得“非懂似懂”了——陈老爷子真的是个“陈”老爷子!我继续在墙上寻找我的未知世界。
频繁的开会,糊墙的报纸我都看了N遍,本来就不是新闻的旧报纸就更没有“新闻”了。
我把目光投向接近房顶的角落,“栽歪”着脑袋横着搜寻。忽然,一串文字跳入我的眼帘——邮票的缘起。我赶忙拖来一个木制的马槽子,站在上面,眼睛更接近那片倒贴的报纸,读下了这个感人的故事——
十九世纪三十年代,英国伦敦的大街上,一位邮差来到一户门前,把一封信递给了一位姑娘。姑娘拿过信看了一眼信封,对邮差说道:“非常抱歉!先生,我没有钱付给您邮资,信就退回吧。”邮差便与姑娘争执起来。这一幕刚好被一位叫做罗兰·希尔的中学校长看到了,听说姑娘家里很穷没有钱付邮资的情况,非常同情,便替姑娘付了邮资。邮差走后,姑娘对罗兰·希尔说:“我哥哥住在乡下,他生病了,我们约定如果哥哥病好了,就在信封上画个圆圈,不必花费邮资看信了。现在知道哥哥病好了,我就放心了。”罗兰·希尔深感当时英国邮政的两大弊端:邮资的昂贵和由收信人付费的方式。于是罗兰·希尔向邮政部门提出由寄信人预先购买付费的凭证然后再寄信——邮票便诞生了!
墙上的旧报纸打开了一个世界。我想到离我们村子二十几里路的石山站——那个古代的驿站,肯定也发生过许多感人的故事,只是没有人知道它的过往罢了。
现在的“百度”对邮票的起源故事,说是姑娘的未婚夫寄来的信件由于邮资昂贵被退回,有的版本甚至说信封里没有信,我却不以为然。因为哥哥寄来的是“放心”,而未婚夫寄来的是“爱情”——我宁愿相信“哥哥的版本”。因为“放心”可以“释然”,“爱情”怎么会“拒收”呢?我真的希望百度是在“摆渡”,把我从茫然的此岸“摆渡”到知识的彼岸。那个年代生产队队部墙上的旧报纸,可以说是我接触到的没有百度的“百度”了。
据说,糊墙的那些旧报纸是一户“五七大军”送给生产队的。至于什么是“五七大军”,还是要“百度”一下了。
那个年代,从墙上看世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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