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带彩球的帐篷》导演刘苗苗:宁夏是创作灵感的源泉,期待多一些爱作者电影的观众

对话《带彩球的帐篷》导演刘苗苗:宁夏是创作灵感的源泉,期待多一些爱作者电影的观众

00:00
14:03

5月25日,由中国第五代导演刘苗苗执导,田壮壮、肖樱监制,莫西子诗、柯荣领衔主演的影片《带彩球的帐篷》在全国公映,引发关注。

这部电影是曾获金鸡奖的电影《红花绿叶》的姐妹篇。该片发生在中国西北宁夏舒家川,再次聚焦西海固的风土人情,呈现了一个特别的爱情故事。

5月23日,《带彩球的帐篷》在北京举办首映礼,在现场,刚结束戛纳电影节之行的中国电影评论协会常务副会长张卫称,“这部电影完全值得一个戛纳奖项,女主内心世界的冲突和如诗如画的意境释放了强大的感染力。”

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电视研究所副所长孙承健称:“非常震撼,看到了男女情绪的隐忍克制,大景别的自然风光和朴实的爱情又蕴藏着强大的张力,深刻诠释讲好中国电影的创作路径。”

当天,九派新闻直播对话了导演刘苗苗,了解电影背后的故事,以及她对宁夏这片土地的情感。

刘苗苗。图/受访者提供

以下是九派新闻和刘苗苗的对话:

【1】讲述一个“暗流涌动”的心灵事件

九派新闻:最初是在什么契机下,接到《带彩球的帐篷》这个项目?筹备之初,其确立的风格是什么?

刘苗苗:出品方有一个名为B2B的电影计划,即以“爱情征服一切”为主题进行长片电影创作,并以低成本挑战电影艺术的界限。这对我来说,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挑战。

我们在我上一部电影《红花绿叶》的原著作者石舒清的小说中找到了一个爱情故事。本部影片的故事就发生在我的家乡宁夏。苜蓿花开的时节,养蜂人李韩和当地姑娘麦麦产生了一段美好的情愫。

虽然故事看起来比较小,是一个“暗流涌动”的心灵事件。实际上,这是我们男女主人公在生命中的一次闪电。

九派新闻:在这个项目启动的时候,剧本就完成了创作了吗?当初有没有什么顾虑?

刘苗苗:当初我们是想对《花开时节》这篇小说进行原著改编,让它成为《红花绿叶》的姊妹篇。

极低成本的故事需要打得好又打得巧。尤其,我们这个片子里苜蓿花是在固定季节开放的植物,西海固的苜蓿花是否能准时盛开,是一个问题。蜜蜂是昆虫,养蜂人李韩这个角色自然也会带来一些困难。

在现场,我们全体工作人员和动物演员两只小狗,一天到晚都在蜂箱边上,所以当时我觉得这个片挺难的,也担心这么小的成本能不能做到。

影片剧照,麦麦与李韩。图/受访者提供

九派新闻:你曾在总结《带彩球的帐篷》创作拍摄过程时,赋予了一个关键词:“有过一次闪电的天空”。

影片中有个情节是,大雨来袭,麦麦送塑料布,被李韩拉向帐篷避雨,在薄薄的帐篷中,两人距离似近若远、心跳声加速,“闪电”像是天气,也像是悸动的心。这部影片的主题情感包含着奇遇、突发、转瞬即逝的感情吗?

刘苗苗:当然,但转瞬即逝只是我们看到的一个表象,留在心里的印记怕是永远不能忘记的。也许在未来,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或者,你走在大街上,又看见了一片苜蓿花,又闻到熟悉的气息,看到天空上的一片云的时候,或者在某个夏天午后又听到下雨声……

那怎么可能忘,这不叫转瞬即逝,这叫看似转瞬即逝。我有朋友看了这部片子写了个评论,称“满腹辛酸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满身伤痛却找不见一处淤青”。但是,请大家不要郁闷,这个世界不仅仅是只有快乐是美好的,从来都不只“大家一起喊叫、喝啤酒、疯狂地笑的娱乐至上”是美好的,从来都不仅仅是这样。

悲伤也是生命灿烂的重要部分,正是因为有了这点,才有了辉煌的创作和思考。

也有影迷在问这部影片主角的结局为什么不能再明朗一些,但其实,在我看来,人生本来就没法明朗,情感关系有太多的不可知、难以预测,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其实也很苍白,无法预知的人生才是生命的常态与本质,假设养蜂人李韩和麦麦真的走到一起了,一定能走到头吗?

李韩是个大学生,是个文艺青年,麦麦是乡村少女,按照当地情况,麦麦可能只读过小学,离开了这片土地,离开了那个开着苜蓿花的季节,不一定会有更圆满的结局。

【2】不太同意现在很多电影对中国山区老百姓造型上的描摹

九派新闻:你认为李韩、麦麦两位角色的主要特质是什么,两个人物的关系是怎样的?

刘苗苗:李韩既是一位行吟诗人,也是个劳动者,麦麦则是土地自然的一部分。哪有劳动者不爱土地自然?哪有行吟诗人不爱土地自然?

劳动创作艺术,没有劳动哪里有艺术,音乐、舞蹈、诗歌都是从劳动中来。行吟诗人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吟唱,他肯定不是在看高楼大厦和钢筋水泥。

九派新闻:这部影片拍摄周期多久,让你印象深刻的戏有哪些?

刘苗苗:不到一个月,六月初开拍,六月底结束。选择这个季节是因为本片和苜蓿花、蜜蜂有关,对大自然的要求还是比较高。

六月的宁夏南部山区完全有可能下冰雹,万一忽然下一场,苜蓿花要拍的景就全完了。我运气不错,在天气方面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九派新闻:影片中,麦麦的脸红润,服装贴合劳动者形象,显得美好纯洁。妆造服化是有精心设计过吗?

刘苗苗:一定是精心设计过的。她刚开始穿的是粉色的,围巾也是粉色的,慢慢地,颜色一点点从黄到草绿,粉色的裤子再也看不到了。最后是褪了色的黄色围巾,墨绿色的墙,再是牛仔裤,到后面是深色的裤子。

就个人来说,现在好多电影对中国山区老百姓造型上的描摹,我是不大同意的。现在即便是在宁夏西海固这样的山区,用水已经不成问题了。老百姓家里有卫生间,门口有柏油路,村里也通网了。乡镇有宾馆,宾馆照样是标间,也能保证24小时热水,镇上有网购,如果到集市上花100块钱,也可以买一身穿上去不错的衣服。

现在的部分影片里,还是让我们山区的农民穿得那么脏、那么破,颜色那么灰暗,反而是不真实的。只能说明创作者不了解生活,没有真正深入生活。

剧照。图/受访者提供

九派新闻:本次拍摄过程中有没有留下什么遗憾?或者有没有什么让你特别高兴的事儿?

刘苗苗:我一直挺高兴的,虽然自己经历了很大的心灵伤痛。但我高兴能看到这样一部作品,终于在这样一个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了。

但在摄制组确实有最难忍的事。我们拍莫西子诗唱“妹妹没了”那段是在一天的早上七点,我坐在监视器前面,家里人打电话告诉我说弟弟突发脑溢血,已在手术室门口等待抢救。因为侄子年龄小,所以在医生询问“放弃还是手术”时,这个问题交到我手上。

当时,我考虑的时间不超过半小时,还在拍摄,也没办法回北京。后来,弟弟在ICU病房住了7个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而这次,一路路演过来,我一直在听莫西饰演的李韩唱“妹妹没了”……

我想,这没什么,生命就是这样的。你刚才问李韩和麦麦如果一起走了会怎样,我不知道,就好像那个清晨我坐在监视器前面,哪知道弟弟就在手术室边上,哪知道过了七个月后他就走了。

【3】“宁夏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我电影创作灵感的源泉”

九派新闻:影片中展现了西海固山区的自然风光,你和宁夏西海固山区有怎样的故事?

刘苗苗:原著作者石舒清是土生土长的西海固人,我小时候一直在宁夏银川生活,1974年开始在西海固读初中,生活了4年。1978年,16岁的我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12岁时,我小学毕业,在银川读了一个学期的中学,初一的下半学期,就到了固原一中读书,这所学校应该有130多年的历史了,老师们非常好,有从清华、复旦、北师大、华东师大等各所名校毕业的,我人生受到最重要的教育就在那里。

宁夏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也是我电影创作灵感的源泉,之前的《红花绿叶》《杂嘴子》也是在宁夏拍摄、取材的。

九派新闻:豆瓣平台上有人评价《带彩球的帐篷》称,导演依旧很老成、很稳健、很成熟,选择的故事似乎总是老土、过时,但观看的时候又会觉得非常自然、真挚,一切都刚刚好,是资深导演的力量。

你会介意有影迷评价,你选择的故事比较老土过时吗?

刘苗苗:我不介意,我觉得很光荣。

开拍之前,原著作家石舒清就问我,“你想拍成一个什么样的电影?”我说“真切、朴素”。他说,“你知道,你给自己提了多高的要求吗?好吧,拭目以待”。

剧照。图/受访者提供

九派新闻:入行以来,你对创作秉持的基本原则是什么?

刘苗苗:真挚。在一个作品里,真挚的情感是最主要的,所有的技术技巧甚至思想内涵都要排其次。

要讲思想,有哲学家,所以真切的情感更是第一要义。不管你诉说悲伤、忧愁还是幸福,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少不了一个“真”。

我最近有时候在晚上睡觉前会上网,看到一个句子说“真诚这张牌配上任何一张牌都是王炸,就是不能单独出”,写得很好。但是我还要说,《红花绿叶》也好,《带彩球的帐篷》也好,都是单独出的。我没别的牌,想看看单独打出的“真诚”会不会是王炸。

九派新闻:想知道这部影片对你的意义是什么?

刘苗苗:我是一个职业导演,每一部戏都会好好做。一个职业导演,哪怕拍了几十部戏,接触一个新作品,都要像做第一部戏那样认真。

但说实话,我现在要拍的这些东西,不知道有没有人爱看。如果事实证明我的片子爱看的人太少、太小众,就像设计师产品那样,只有很少的购买者,哪个老板肯给我投钱呢?谁都不容易,都是血汗钱,每个创业者都不容易。

未来我还想尝试很多新题材,我需要钱,需要资方的支持,也期待多一些真正爱作者电影的观众,希望多一些观众能看静一点的电影,不要剧情中不杀人、不打架、不偷情就不爱看……

总之,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爱你们,《带彩球的帐篷》只有真情给你。欢迎支持,期待批评。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