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蒋廷黻回忆录十四章5节公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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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曾发起一个鼓励生育的运动。有一天我和八名纳粹在一起讨论,讨论中曾谈及控制生育问题。我告诉他们我认为中国绝对应该控制生育,至于德国控制生育与否,自然是德国人的事。但是,如果德国政府尽力鼓励生育,则其为德国人民要求更大的生存空间就更没有理由了。接着,我又问在座的每个人有几个孩子。他们每个人有三个。我自己已有四个。很明显,他们和我一样都没有彻底实行我的意见。



德国取悦于日本已经很久了。当我在柏林时,我在一家电影院看过一部名叫《今日日本》的电影片。那是一部由纳粹协助拍成的日本宣传片。谈到德国与中日关系的问题,德国人的意见非常分歧。主张亲中国的人是从经济方面着眼,主张亲日的人是着重于政治。我对我的德国朋友们说:就德国说中日友谊是不能同时并存的。少数和我接近的人表示悲观,其他的人干脆避开这个问题不谈。



当我在德时,前德国驻非总督及驻日大使苏尔夫(Solf)博士在《柏林人日报》(Berliner Tagebalatt)上发表一篇文章,为日本占领我国东北作辩护。中国驻德公使向德国外交部提出抗议,旅居柏林的中国侨民也表示抗议。德国的中国朋友极感为难。最后希望我写一篇反驳的文章,编者答应在苏尔夫文章同一版面刊登。唯一的条件是要我不能攻击苏博士本人。此一事件即在各言其是的情形下解决。



德国宣传部长戈培尔博士约见我。我们谈了二十分钟。谈话中他向我介绍希特勒治下德国将在德国及全世界推行的文化理想。他的话像机关枪一样扫过来。戈培尔在德国人中可能是一位伟大宣传家,但谈到文化,我认为他很幼稚。



我也见过鲁森柏(Herr Alfred Rosenbery),他被誉为纳粹伟大的思想家。他谈到他的著作《二十世纪的传奇》(The Myth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这本书在柏林所有的书店中永久陈列着。我曾看过,但是含意太深,文法太难,它给我的印象如此而已。



在我和德国一般纳粹分子接触时,我发现很多善良而通情达理的人。当我见到地位较高的纳粹分子时,我又发现他们不近人情,非德国化。一九三四年冬至一九三五年,我所遇见的德国人都恐惧战争,渴望和平。希特勒最后如何将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转变成一个战争狂的国家,我一直未能找出他所用的方法。我记得有一夜我在柏林大学一位教授家中,有一段时间他离开客厅去接电话,我只好和他的太太谈天。我偶然问她,是不是德国人认为又要打世界大战了。她说她无法回答,同时反问我其他国家人如何想法。我告诉她:各国人民都渴望和平,但国与国间却有严重的冲突。我认为未来的一切是很难说的。我说这些话本是不经心的,目的不过是使谈话不要中断而已,但她却泪洒胸襟了。迨教授回来见她太太正在哭泣,令我很感尴尬。那位好心肠主妇说我对她说可能又要打世界大战了。教授并未表示反对,仅仅安慰他的太太说不会打仗而已。



纳粹党本身当时正忙于办冬令救济。他们正从事一项劝募寒衣运动。我到一处分发旧衣服中心去参观。劝募到的旧衣服经过清洗、修补、熨烫,再按尺寸分类挂起来。主事者先替请领人量好尺寸,然后拿一套给他试。申请人也可以用粉笔记下他所需要的衣服种类,然后领一张单子,等以后有了再去凭单领取。



我在纳粹为贫民办的廉价餐厅中吃过一次饭。他们给我一道胡椒洋山芋烧肉(不是猪肉、牛肉,也不是羊肉),量非常多。餐厅负责人是一个女的,她走到我的桌前,告诉我说,她从报纸上获悉有个猎队回柏林,带回很多猎到的野生动物,她请他们捐些野味给餐厅,他们答应了,于是她就烧给顾客吃。我认为她实在是一位忠于职守的人。厅内整理得非常清洁而有秩序。



在菠茨坦(Potsdam)附近我看过一所供工人食宿的劳工营,其中工人都是从其他地方来的青年,在柏林挖掘水沟。其中一位青年对我说,他以前是银行的书记,已经失业一段时间。自从到营中当工人,生活正常,吃得好,终日与其他青年为伍,努力工作,使他的生活又有了新希望。我看到青年们工作。他们工具很优良,并有人担任技术指导。他们告诉我,柏林市政府早就计划开那条水沟,但因没有经费,所以一延再延。我和劳工营的负责人坐下来谈,问他水沟计划的财务方面问题。很明显,纳粹为了使劳工营保持舒适及效率实在所费不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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