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获“中国青年五四奖章集体”:老中青三代极地人的40年探索

武大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获“中国青年五四奖章集体”:老中青三代极地人的40年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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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第28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获奖名单出炉,武汉大学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获“五四奖章集体”,也是湖北省唯一入选的青年集体。

武汉大学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共有105人,35周岁以下的青年占72%,是国内参加极地科考最早、次数最多、派出科考队员最多的高校极地科考团队。该团队绘制了我国第一张南极地形图,命名了第一个中国南极地名,出版了中国第一部南北极地图集,参与了每一个中国南极考察站的创建工作。

4月15日,中国第40次南极科考队圆满完成任务,其中也有4名武大师生,最小的一位仅26岁。中国第18次南极科考队员、武汉大学中国南极测绘研究中心副主任庞小平介绍说,团队中不少老师首次极地科考经历,都发生在他们的学生时代。

武汉大学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队员在进行南极科考。图/受访者提供

2024年是中国极地科考40周年,武大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的成长与发展是中国极地测绘事业发展壮大的一个缩影。

这是一段关于老中青三代极地科考人的故事。庞小平时常觉得,自己像是传帮带上的一环:她的老师鄂栋臣是中国首次南极考察队成员,她因鄂教授走上极地科考之路,而后成为师者,把学生领进极地科考的大门,看着年轻的“新南极”成长起来。

这些极地测绘人拥有相似的信念:他们对极地心向往之,不畏艰难,为中国极地测绘事业传递薪火。

【1】“孤独时,想跟着企鹅叫两声”

2001年,当庞小平真正坐上雪龙号在海上奔波40余天,登上南极洲的时候,她仍记得自然的伟大与人类的渺小给她带来的强烈冲击。

“雪龙号”停靠在锚地,长城站在菲尔德斯半岛,庞小平和其他队员乘着小艇逐渐靠近站区。她看到了站区内许多考察队员向他们招手,手中挥舞着红旗。那些队员大多已在长城站待了一年,在南极度过了寒冷的冬天。23年后,再度回忆起那个场景,50多岁的庞小平仍称,“是令人激动的画面。”

在那以前,她在入大学不久的一次南极考察报告上,认识了鄂栋臣教授,也对极地充满了向往,但感觉极地距离他们仍很遥远。后来她跟着鄂栋臣教授读博士,常听到鄂老师参与中国首次极地科考的故事,“我们听了非常振奋。”

南极只有冬夏两季,11月至3月是南极的夏,4月至10月是南极的冬。庞小平在南极度夏,她需要完成两大任务,一是更新长城站站区地图,把站区内的地形变化、其他地物变化在地图上进行标注,更新地图要素;二是完成国际GPS联测。为此,她还带了一个不到5平方米的小房子,放置GPS接收机,这里就成为她的办公场所。

近半年的时间,庞小平带着科考设备,走遍了菲尔德斯半岛的各个角落,还踏上了附近的纳尔逊冰盖。

在这里,没有教授、学生、厨师、建筑人员的身份之别,只要有需要,人人都会出力。庞小平记得,船刚靠岸时,男性帮着卸货,女性负责帮厨,船上载有大量的生活物资、科研设备、建筑材料。南极的天气窗口很短,为了让船能在窗口期抵达下一个目的地中山站,人们都在连夜工作。“长城站夏天没什么浮冰,船能停靠在锚地,但是中山站锚地到站区有一段浮冰区,要在冰面上卸货,如果不能赶在冰面融化前卸完,人和物品都有危险。”

庞小平在南极科考。图/受访者提供

因南极湿度高,很多房子还是集装箱式的铁皮房,庞小平就跟着大家一块去刷油漆,以防海风的侵蚀。闲暇时间,庞小平每天写工作日志和日记,站内还有个图书室,人们日常可以打乒乓球、台球,有时还会去智利站打篮球比赛。

南极的生活是忙碌而孤独的。天气好时,队员会约着早起出去散步,庞小平仍觉得内心空落落的。她离开家时,儿子刚八九岁。和喧嚣的城市相比,南极静谧苍茫,庞小平喜欢站在一旁看着企鹅如何生活,“旁边静悄悄的,有时候看到企鹅对着叫,自己都想跟着叫两声。”

庞小平记得,那时站内没有网络和电视,通信能力十分有限,要和国内联系,得徒步四五十分钟去智利站打电话,八元钱一分钟。庞小平和队员通常一个月去上一次,她常打给儿子问问他的生活和学习近况。在南极时,生活被工作填满,日子过得很充实。但返程路上,对家人的思念一下涌了上来。她记得,到达武汉机场时,她听到别的孩子说话,都感觉像是自己儿子的声音。

在庞小平的家中,书架摆满了极地相关的书籍,挂着极地的地图,庞小平常常跟儿子讲起关于极地科考的故事。儿子对于极地有很多想象,后来他攻读硕士研究生学习国际法,硕士的研究方向也与极地有关,他也参加了一次南极科普考察。

2010年,庞小平参与设计并编制的《南北极地图集》出版,这是我国第一本南北极地图集,也是我国第一部反映南北极自然地理环境和展示我国多年来极地测绘科学考察成果的图集。

《南北极地图集》。图/受访者提供

2012年,45岁的庞小平又前往北极进行科学考察,进行山地冰川监测、北极地物光谱测量等任务。

北极之旅更为艰险。庞小平在北极的主要科考任务是冰川监测,冰川上有许多大的冰裂隙,要往冰川上爬,就得穿冰爪,还要背仪器设备。她记得从山脚到冰川,有一段沼泽般的路,双脚常陷进去。后来,她听闻有科考人员在南极内陆科考时,差点掉入冰裂隙,幸亏冰裂隙中的一个冰台将他接住。

2022年,武大面对全校学生开了一门通识课《走进极地》,庞小平是这门课的主讲老师之一,她把这些亲身经历的科考故事讲给不同专业的学生听。

很多人问过她,为什么要不断测绘与编制极地地图?极地对科考人员而言有着什么样的魅力?“测绘人的地图测到哪里,象征着祖国的权益就延伸到哪里。”老师鄂栋臣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如今被庞小平常常说起。

她觉得,极地是一个适合科研的天然实验室,尤其是与全球气候变化相关的科学研究。此外,极地、深海与太空,是人类向外拓展的新空间,“所以我们要把这个空间搞清楚,要探索这个新空间的奥妙,保护和和平利用这些新空间。”

【2】“老南极”与“新南极”

谈起武大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的发轫与开端,鄂栋臣教授的故事常被提起。

鄂栋臣被称为中国极地测绘之父。庞小平提到,1984年,她从内蒙古来武汉读大学,同一年,鄂栋臣参与了中国首次南极科考,参与了中国第一个南极科考站长城站的建设,测绘了我国第一幅南极地形图。

1984年以前,世界上已有多个国家在南极洲建立考察站,但其中没有中国。鄂栋臣常与学生说,“所以中国一定要在国际极地领域有一席之地。”

1984年11月20日,鄂栋臣在内的500多名人员组成中国首支南极科考队,从上海出发,航程26000多海里,前往南极。那一年,鄂栋臣45岁,他是武汉测绘学院的教师,被委任为科考队测绘班班长。出发前,鄂栋臣在生死状上签下名字,穿越“魔鬼西风带”时,船身剧烈摇晃,有人甚至写下遗书。

那时候的测绘还只能依靠简陋的设备,鄂栋臣就在雪地里穿行,完成了南极长城站地形图的测绘,并且命名了第一个中国南极地名。后来,他6次前往南极,4次前往北极科考,是全国唯一一个同时参与了南极长城站和中山站建站、北冰洋科考、北极黄河站考察的科考队员。

科考人员拍摄的企鹅。图/受访者提供

鄂栋臣常说,极地科考,测绘先行。现如今,武大中国南极测绘研究中心的教授、博导,不少都是鄂栋臣的学生。武大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中,不少教师在学生时期,就有了第一次前往极地科考的经历。

其中,既有湖北赴南极科考的女性第一人周春霞,也有随队首次登上南极内陆冰盖最高点的科考人员张胜凯。2005年,张胜凯成功抵达南极内陆距海岸线最远的冰穹A,使中国成为国际上首个从地面进入该点展开科学考察活动的国家。那一年,张胜凯28岁。

而在刚刚结束的第40次中国南极科考中,正在读博士三年级、同样28岁的耿通,奔赴南极,再度测量冰穹A,重走了张胜凯老师探索冰穹A的道路。

“我的导师把我带进了极地,我把我儿子带进极地,也把我的学生们带进极地。”回顾从事极地测绘的这些年,庞小平也从学生变成了“老南极”,科考团队里又增加了许多“新南极”的年轻面孔,他们也充满对极地测绘的热爱,对极地心向往之。

【3】26岁的南极科考队员

4月15日和16日,“雪龙”和“雪龙2”号两艘破冰船顺利返回中国极地考察国内基地码头,中国第40次南极考察圆满完成。科考人员中也有4名武大师生,褚馨德是其中最小的一位。中国青年五四奖章获奖名单公布后,褚馨德作为团队的代表之一,赴京领奖。

褚馨德出生于1998年,是武大地图制图学与地理信息工程专业的博士研究生。他此次前往南极的主要任务是格罗夫山地区的无人机航测及陨石分布航空调查试验。

他的导师艾松涛也是一名“老南极”,曾16次去往极地执行科考任务。褚馨德至今仍然能记得在正式成为一名科考队员前,他毫不犹豫地向导师艾松涛老师汇报,希望能抓住去南极的机会,并在导师的支持下报名参加了内陆队拉萨集训。

那里是3600米海拔的高强度拉练,他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南极梦一直支撑着他克服各种困难,积极学习绳索自救等诸多技能。最终他成功翻越5000米海拔的雪山,顺利通过选拔,正式成为一名南极内陆队科考队员。

格罗夫山有许多冰裂隙,科考任务有一定的风险,如若不慎掉入,救援难度很高。出发前,老师再三叮嘱他,万事要注意安全。

褚馨德在执行科考任务。图/受访者提供

在南极,很多都是他人生体验里的第一次。在船上时,他看到了一座座庞大的冰山,当从直升机上俯瞰时,冰山上又布满许多褶皱。在这里还能遇上许多企鹅、海豹,一切是那么新奇。褚馨德第一次在南极跨年,格罗夫山渺无人烟,连生物都很少见,大风呼呼作响。在中山站过春节时,科考队里的队员们一起做了年夜饭,包饺子。

执行科考任务时,褚馨德对梅森峰、哈丁山、阵风悬崖碎石带以及萨哈罗夫岭等格罗夫山主要地区进行航测,采集了裸岩、积雪和冰裂隙等地物的可见光及少量激光雷达数据。外出作业时,低温和大风仍是较大的考验,他在操作无人机时,有时需要摘下手套用手指操作,手常常冻得发麻。格罗夫山的光被冰面和雪地反射得厉害,有时外出作业一整天,褚馨德的鼻子晒出了水泡。

任务完成后,科考队在返程的路上短暂地在青岛靠岸,他记得第一顿下船的饭是青岛烧烤。

能去南极内陆考察,是一次难得的特殊体验,褚馨德希望自己能好好利用这次机会。2023年12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给武汉大学参加中国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师生代表的回信中,肯定了“要用国家的大事业磨砺青年人的真本领”的信念。

“我在刚入学就能获得这次机会,我觉得学校对于我们新生来说是非常信任和照顾的。这次南极科考的体验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是一次很好的磨炼。很荣幸能够成为武汉大学南北极科考团队的一员,在这里参与国家的大事业,在这里磨砺自己的真本领。作为学生,我们一般都在学校象牙塔里面做研究,很少通过实践的方法来检验自己的认识。这次南极科考的机会,无论对个人心智,还是学术能力,都是一次锻炼,也让我博士阶段有了更加明晰的方向和动力。”褚馨德说。

褚馨德在执行科考任务。图/受访者提供

武大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由1984年发展起步,2001年时,仅有十来人。如今团队中共有105人,35周岁以下的青年占72%。庞小平介绍,团队中仅有20多名老师,其余都是学生。

在庞小平看来,武大南北极科学考察团队像是一个“传帮带集体”,如今愿意投身极地科考事业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青年一直都是武大南北极科学考察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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