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场面失控

123 场面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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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夜晚,微风轻柔地拂着人的脸面,到处散发着大地复苏的清新气息。他们一行人静悄悄地潜行在旷野的小路上。远远望着邻近村落里的灯火,不时地听到一两声懒散的狗叫,这时正是人们上炕睡觉的时候了。但他们却毫无倦意,象追寻野兽的猎人似的,怀着警惕而兴奋的心情向前走着。

  到永康镇有很长一段路程,他们必须急行军,在半夜赶到。人们走得汗水湿透衣衫,都敞开了胸怀,有的干脆把棉衣脱了夹在腋下。这使郭松越发感到解决夏装问题已是迫不容缓的紧急任务了。他一面走着一面考虑着对王子安该怎样处置,没收家产还是罚款?他想这个人还没正式投降敌人,是否还应该留下一点争取的余地?但又一想,他曾引来敌人,造成风峪沟的惨案,绝不应该宽恕,先挤出他一些钱,罚他几百匹布,然后再请示上级处理。

  走到半夜,在离永康镇约有半里多路的地方,队伍在路边停止了。前面一伙人围着郭松和贾栓子,大家低声地谈起来。根据贾栓子所谈的周围地形道路情况,郭松命世俊派出两班人迅速把村南村北的大路口封锁住,并且担任铁路方向的警戒。其余的队伍直扑王子安的住宅。

  王子安住在永康镇后街的最西头,一囤新砖砌起的院墙,三面都临着街,前而有一座朝南的大门,油漆得崭新的。郭松怕敲门把人惊跑,先命队伍在院墙外面布好警戒,然后叫贾栓子搭着人梯爬进院里开大门。

  当贾栓子跳进院里,立刻几只恶狗窜过来齐声狂叫起来,幸好贾栓子在这里当过长工,吆喝了两声,狗都退去了。但附近的狗却叫成了一片,很快地全村的狗都叫起来了。

  贾栓子开了大门,队伍拥进去了。只见院子十分宽阔,靠北是新盖起的五间大瓦房,房前一片砖瓦木料靠墙堆放着,一看便知这房子是新修建的还没完工。郭松见正房的门开着,窗户上透出灯光,便提着枪跟着人们走了进去。只听世俊嚷道:“坏啦!人都跑了!”

  蓝蓉也着急地说:“快搜!快搜!一定还藏在院里。”

  郭松看了看,一张大床上,半截红绸被子耷拉在床边,显然有人在这里睡觉,听见动静才跑了的,他的满腔希望立刻冷下来。他正要问贾栓子院里的情况,准备搜索,转眼间贾栓子却不见了,只听窗外有人喊道:“快过这面来!一定是藏在这面。”

  郭松跟着大家拥了出来,原来窗外东侧有一个通东院的豁口,人们都从那里跑进东院。

  东院是一个古旧的老宅院,和西院毗连着的是同样的五间大瓦房,也敞着门不见人影,只东西厢房的门关得紧紧的。当郭松走过去时,世俊和几个战士正在敲东厢房的门口敲了半晌,里面才点了灯。一会儿门开了,从灯影里一看,却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掩着胸怀,头发蓬松,张着两只惊吓的眼睛,满身发抖,连话也不会说了。炕上还有两个姑娘,一个约有十七八岁,一个更小一些,蜷缩在炕角里,慌张地在穿衣服。世俊一看过情景,立刻挥着手叫大家走开,唤来蓝蓉、凝芳、小娥进去盘问那女人。

  这时,西厢房的门还没敲开,战士们一面砸一面骂。眼看两扇门快要推倒了,只听“砰”的一声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冲了出来,尖着嗓子怒冲冲地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三更半夜跳进院里来砸俺们女人的门!”

  一伙人只急着冲进屋里去搜索王子安,也没顾上去拦她,她一股气跑到西院去了。

  人们进了屋子点灯一看,屋里被烟熏得乌黑,靠墙放着案板,封了火的炉灶,从炉口当中留下的小圆孔里冒出淡蓝的小火苗,原来这里是厨房。郭松正想叫大家继续到临街房子去搜索,忽然那个女人又从西院跑过来,疯狂般地叫嚷着:“明火啦!明火啦!”
郭松赶忙跑过去用枪逼着她说:“你嚷什么?住口!”

  那女人张着手倒退了两步,依然口气强硬地质问道:“你是官长吗?你们是来抓人?是来抢劫?”

  郭松恼怒地说:“谁抢劫了你?”

  那女人手指着西院说:“你去看!”

  郭松赶忙跑到西院,只见院里乱腾腾的,好象所有的队伍都跑进来了。他刚走到上房的阶前,被一支步枪险些儿绊倒,打开手电一照,一个新刚把一件女人的花衣服套进紧身,还没扣上纽扣,正在解开裤子往里套一条绸裤。郭松立刻暴怒起来,厉声喝道:“脱下来!”那兵吓了一跳,提着裤子抱上枪和衣服跑了。

  郭松用手电四外照了照,见好多人都在套衣服,打背包。又见屋里箱柜全都打开了,玻璃瓷器摔了满地,连床上的红绸被子也不见了。他刚才的怒气反而冷静下来了,现在他才深切感到自己所带的这支队伍实在缺乏训练。才只几天的时间,带下来的一个排,现在已发展成了三个排,而且每个排的人数都比原先那个排要多。显然地干部也比以前弱了,又加这一个时期只顾日夜奔跑,开展地方工作,也没多进行政治教育,这一切正是必然要发生的。他悔恨自己事先竟没有预作防止,落得在此破坏了政治影响。现在他已不再考虑抓王子安了,只一心想把眼前的政治损失挽救回来。他考虑了一会儿,便叫跟在身边的通讯员立刻去把世俊找来。

  世俊见了这情况也十分着恼,高声叱喝道:“谁叫你们都跑进来了?把东西放下!出去!”

  郭松说:“你先把队伍集合起来,给大家把道理讲清楚,让大家自动地把东西拿出来,等明天休息下来再慢慢教育,但要注意方式,过于着急,新兵会吓跑了的。”

  世俊答应了一声,跑去集合队伍去了。

  这时东院忽然有人叫道:“快找主任来,人抓到了。”

  郭松和陈达平赶忙又跑过去,只见几个战士从厨房里拖出一个任。那人全身上下全是白的,好象刚从石灰窖里爬出来似的。

  战士们乱嚷着报告说:“这家伙藏在面柜里,死也不出来,他还说他不是王子安。”

  那人“扑通”跪在地下,连连磕头哀告说:“老爷们饶命吧!我确实不是王子安,我不是坏人。”

  陈达平听了声音很熟,赶忙挤过去打开手电照了照,还没等他开口,只听李竞光惊呼道:“呀!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直起腰愣怔了一下,用手擦了擦眼,立刻站起来狂呼道:“达平!竞光!原来是你们来了,可把我吓坏了。”

  郭松奇怪地走近前一看,原来是刘玉贤,不禁惊愕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刘玉贤看见郭松立刻羞惭地低下了头说:“咳!一言难尽!”

  蓝蓉、凝芳、小娥听说抓到了人,早已从东厢里跑出来,这时也都挤到跟前。凝芳见刘玉贤满脸白,象戏台上的奸臣似的,忍不住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她拉了蓝蓉一把,两个人抿着嘴对看了一眼,躲到郭松身后去了。

  这时那年轻女人从厨房里拿出一把笤帚给刘玉贤扫着身上的白面。刘玉贤高兴地对她说:“不用怕啦!这都是咱们自己人,我当初也和他们是一伙,临事变走的时候掉了队才离开的。”一面又对郭松和陈达平说:“你们这些时候走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哪里也问不着。”

  郭松见他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一时弄不清他的底细,又不知他为什么跑到这里,便板起面孔严正地说道:“你的事情咱们慢慢再谈,我们今天是来抓王子安的,王子安勾结敌人贩卖毒品,我们今天是依法来逮捕他,你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

  刘玉贤垂着手毕恭毕敬地说:“我是下午刚来的,也没有见到他。”一面又同那女人说:“你知道他到哪几去了?赶快把他找回来。他不要害怕。”
那女人说:“我往哪儿去找他,他天天黑夜在外面串门子,有时候几天不回来。”

  刘玉贤又转过身对郭松说:“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去年风峪沟的事情,可能有些误会,他本意是想给咱们的人求求情,不想弄得他家破人亡。老人当场就死了,老婆叫鬼子糟践了,没几天也死了。他来到这里人地生疏,难免有人在背后说他几句闲活。这种话我也听说过,前几年他倒是有点嗜好,这两年也丢掉了。至于说卖料子的活,那都是些传言。”

  郭松听他说完,冷冷地问道:“你和这家是什么关系?”

  刘玉贤笑了笑指着那女人说:“她是我的妻妹。”

  陈达平指了指东厢房问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刘玉贤笑了笑说:“那是我的岳母,带着她的两个小姑娘。说完他故意扬起声音亲热地说:“快进屋里坐吧!好容易遇到了,诸位不要走了,今天就住在这里吧!”他又吩咐那女人道:“快烧点茶来,再准备点酒菜,看看弟兄们来了多少人,也给大家预备点饭。”

  郭松连连摇手说:“不要!不要!我们立刻就走。”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刘玉贤一定在城里也给敌人做了什么事情,暂时没弄清楚,却不便动他。但不管怎样,既遇到了他,就将计就计,先利用他一下。他沉吟了一会说:“好吧!大家既然遇到了,我们也很想同你谈一谈。”

  说着大家都走进上房,刘玉贤殷勤地让大家坐下,颇为感慨地说:“诸位热心救国,不辞辛苦,日夜奔忙,相形之下,真令我惭愧万分。”

  李竞光说:“你还回来吧!”

  刘玉贤喟叹地说:“当初走了也就走了,谁知掉队回家以后,整天为衣食奔波,一直也脱不开身子,若不是家室牵累,我真想立刻就跟你们走了。”

  郭松见他言语支吾,好象深怕让他重新归队,便坦直地说道:“你不要怕,我们并不勉强要你回来,你如果还有心爱国,不回来也可以为国家效力的。”

  刘玉贤赶忙说道:“只要有我能效力的地方,我一定效劳。”

  郭松绷超脸孔十分严肃地说:“现在有两件事情正式委托给你,第一,我们今天是来捉毒品犯王子安的。他既然跑了,本来应该依法没收他的全部财产,继续缉拿归案。现在为了给他以最后的改过自新的机会,暂且从宽处理,罚他细布二百匹,限半月以内交齐。从今以后他只要不卖料子了,以往的事情即可不究。第二件,你回城以后,可面见杨守业父子,要他立刻释放高大庆和陈大嫂,并且从今以后不得再有危害抗日军人家属的任何行动。”

  刘玉贤为难地说:“这两件事,话我都可说到,至于能否办成,我可实在没有把握。”

  郭松冷笑一下说:“只看你肯不肯尽力。”

  刘玉贤赶忙解释说:“我焉有不肯尽力之理!我是特派员的旧属,达平又是我的多年老友,为公为私,我都是义不容辞的,就是赴汤蹈火我也要去办的。”

  这时外面忽然打了一抢,大家都惊慌地跳起来,郭松沉静地摆了摆手让大家坐下。凭他的判断,他觉得这时候敌人绝不会出来,而且枪声就在墙外,很可能是那些不守纪律的新兵们走了火。他想了一下,立刻叫通讯员出去查明是怎么回事。

  通讯员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慌张地说道:“快走吧,外边有了情况。”

  郭松站起来说:“不要慌!”他安顿了刘玉贤和王家的女人躲在屋子里,不要乱跑,便带着大家出来了。

  西院里乱成了一团,战士们有的爬上了墙头,有的趴在墙根,只听枪拴“哗啦哗啦”响,接连着又响了几枪。

  郭松跑到大门口,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世俊听见声音赶忙跑过来报告说:“哨兵刚才报告有人来摸哨,他们打了几枪,我已派人往前搜索去了。”
郭松带着世俊沿街往东走了几步,只见去搜索的一个班回来了,头前两个战士架着一个人,郭松打开手电一看,却原来是贾栓子,他脸色苍白,抱着左臂低声地呻唤着。~个战士埋怨道:“问他几声口令,他不吭声,只是往前跑,也不知他干什么满街乱跑。”

  郭松皱着眉头问道:“你跑出去干什么?”

  贾栓子带哭声地说:“我回家看我妈去。”原来他家在镇子东头,刚才趁一阵混乱他拿了些衣物送回家里,回来的时候便被哨兵打倒了。郭松见他脚上穿一双崭新的礼服呢鞋,心里已有些明白。他沉默了顷刻,便吩咐说:“交给他们班长,给他把伤口包扎了,好好照顾着他。一说完回身又走到村口,叫陈达平、李竞光带着几个人到镇公所去说明队伍的来意,和对王子安的惩罚。又叫世俊把队伍集合在院墙边,他站在队前低声地讲起话来了。

  “同志们,我们今天犯了一次很严重的错误!我们是来逮捕大料贩王子安,如果必要,我们可以通过正式手续没收他的家产,充作抗日经费,但是我们绝不能随便拿他的东西。这种行为是个人发洋财,只有土匪和黑狗子才这样干的,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是坚决反对这种行为的。我们有很多新同志还投受过革命的教育,不懂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今天的事情是一次很深刻的教育。”

  接着他耐心地讲述了这种错误所造成的坏影响,使部队受到的政治损失,又批评了干部们的不负责任。最后他号召大家自动把拿的东西全部交出来。

  一些违犯纪律的战士听了这一番语,又加班长、排长一再查问,都纷纷地把东西拿出来,世俊带着一伙人抱着那些衣物又送进院里去了。

  郭松见贾栓子坐在地下,不住声地呻唤,便叫陈达平给他几个钱,派人把他送回家去,嘱咐道:“在家好好养伤,养好了再来吧!”

  镇上一伙办公事的人提着灯笼跑来了,热情地让队伍到公所里去休息吃饭。郭松们再三地推辞,陈达平又代表抗日政府给人们讲了一阵话。

  这时候,刘玉贤拉着李竞光躲在墙边低声地交谈起别后的情况。

  刘玉贤说:“你们不要以为我给日本人做了事,杨洪文找过我几次,我都没答应他,暂时我不过是跑点买卖混口饭吃而已。”

  李竞光说:“我也是在家里待得实在没有办法,才又出来的。”

  刘玉贤说:“既然出来,就先干着吧!不过老弟,遇事可得放聪明些,别太实心眼儿,以后咱们彼此多关照些吧!”

  他们谈了一阵,那面队伍清点了人数,要出发了,李竞光才和刘玉贤道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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