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上大学的时候,我喜欢周末一个人坐600路公交车,去长安县的新校区图书馆看书。那时候,600路公交车是双层大巴,里面的人总是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紧紧地挤在一起。
通常我会背着书包,包里装一个水杯,一个面包,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在那个图书馆里,从早到晚待上一天,最多的时候一天能读完4本书。
新校区的图书馆,上自习的人很多,但是我一个都不认识。置身于陌生的人群中,我感到很舒适,因为我可以把自己变成一座孤岛,完全任由自己主宰自己的时间。
也就是在那个图书馆里,我第一次读了梭罗的《瓦尔登湖》。那份心境,我至今难忘。
有人说《瓦尔登湖》难懂,我觉得可能是这本书太孤独了,仿佛只有孤独的人才能推开它的大门。
一
孤独,我们无处可逃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这是歌手阿桑在《叶子》中的歌词,简单却深刻。仿佛这个世界上的真理都没有我们所见的那么复杂。
生活中,我们畏惧孤独,逃避孤独。
我们生怕被落了单,被放了鸽子,怕一个人待在夜深人静的房子,怕一个人被无边无尽的时间湮没。于是我们找人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吃火锅,去旅行,去消磨时光。
可是在众人狂欢的KTV、觥筹交错的聚会上、人头攒动的景区中、昏乱嘈杂的酒吧里,孤独总是像蛇一样,悄悄地溜进了我们的身体里,用它的毒牙啮噬着我们的心。
于是,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败给了孤独,并不得不忍受它带给我们的沮丧。
可是我们应该先思考,这就是孤独吗?
周国平说:
“孤独、寂寞和无聊是三种不同的境界,分别属于精神、感情和事务的层面。只有内心世界丰富的人,对精神与灵魂有着执着追求的人,对人间充满挚爱的人,才可能体验真正的孤独。”
其实,我们多数时候仅仅是无事可做的无聊而已,或者是情感无依的寂寞。一个心绪飞扬,心浮气躁的时代,又能有多少人能真正遇见孤独呢。

二
孤独是我们的朋友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说:
我发现大部分时间独处是很健康的。与人相处,即便是和最好的人,很快就会变得无聊和浪费时间。我热爱孤独。我从未找到比孤独更好的朋友。
不得不承认,孤独确实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因为,孤独让我们更专注地思考。
梭罗在书中说:
真正勤奋的学生,哪怕身处剑桥学院人满为患的教室中,也必定如沙漠里的托钵僧般孤寂。
苏轼在乌台诗案之后,被贬黄州。初到黄州,寄宿在定慧院时,在一天夜里写下了这首《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经历了宦海沉浮的苏轼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孤独——政治孤立、朋友尽失、家人未至、人生无望。这时候,身陷孤独的苏轼开始了对人生和政治的终极思考。
梭罗说:
通过思考,我们也许可以理智地超越自己。只要达到一定的思想境界,对于人世间种种行为及其后果,我们都能淡然处之;所有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就像河流般从我们身边流过。
在黄州,一个又一个无眠的黑夜,将苏轼推向了孤独的东坡。在东坡的孤独中,苏轼苦苦思索着自己和朝廷的命运,并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涅槃。于是我们才在赤鼻矶上看到了一个浴火重生、乐观旷达的苏东坡高诵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三
孤独是一场时间革命
我们生活在巨大的网中。正如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提到的“差序格局”。
“差序格局”这个概念,旨在描述亲疏远近的人际格局,如同水面上泛开的涟晕一般,由自己延伸开去,一圈一圈,按离自己距离的远近来划分亲疏。
每一个人都站在自己人际格局的中央,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人情世故。而如果我们回视自己的脚下,则会发现自己所站立的地方正是孤独。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写道:
社交往往太过廉价。我们相遇的间隔太短,都来不及获取有价值的新东西去和对方分享。我们每日三餐都见面,让对方重新尝尝自己这块老得发霉的奶酪。我们不得不遵守某套规则,美其名曰礼仪与礼貌,以便能够忍受如此频繁的会面,而不至于相互争吵。
我们的一生,花在那些可有可无的社交上的时间真的太多了,反倒是少了自己与自己内心的对语。并且,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一再拉近后,彼此的关心反而成为了彼此的牵绊。人们一面渴望着相伴,一面又觊觎着自由,可这两者岂可两全。
只有那些能够享受孤独的人,才能将自己与这人际格局的“大网”割开。少了这网的羁绊,反倒是收复了自己早已沦陷的时间。
就像独居瓦尔登湖之畔的梭罗。
就像地坛荒原里的史铁生。
就像活成一个影子的司马迁。
就像一个人朝圣的哈罗德。
时间就是生命的具体体现。一个永远活在别人期许之中的人,仿佛不曾享受过自己的生命。
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能够理解孤独,并爱上孤独。
希望这个世界能少一些无聊和寂寞,再多一些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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