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溪河遗址的“他山之石” 郑喆轩:从5%的遗迹到70%的结果 | 考古队长

濛溪河遗址的“他山之石” 郑喆轩:从5%的遗迹到70%的结果 | 考古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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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罕见、价值重大、具有世界性意义……这是专家学者对四川资阳濛溪河遗址的认识。2024年1月30日,濛溪河遗址等6个项目入选“2023年中国考古新发现”。这是继稻城皮洛遗址之后,四川又一旧石器遗址成功入选该全国性考古评选项目。恰好这两个项目的考古队长,同为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旧石器考古研究所所长郑喆轩。

距今约7万-5万年的濛溪河遗址,近全景式地呈现了远古人类生活场景。超10万件的石器、动物化石及碎片,数万颗植物大化石,细微到以毫米为单位的刻划痕迹……如何面对考古工作中的不确定性?如何将远古人类仅遗留的5%的遗迹,发掘、整理、研究至70%的程度?这是郑喆轩和团队一直在思考的事情。面对一张没有预设答案的试卷,作为领队,郑喆轩的回答是:“把现有的资源和工作做到某种极限,才可能会有突破。”

濛溪河遗址群的调查与发现

“泥巴里头挖石头”工作要做到极限

虽然开玩笑说旧石器考古是“泥巴里头挖石头”,但是当真的开始“挖石头”的时候,郑喆轩对团队的要求远不止于此。

濛溪河遗址初次“露面”是在2021年,正是“资阳人”头骨发现70周年。正从稻城皮洛遗址飞回成都开会的郑喆轩一下飞机,就看到了资阳发洪水,冲出了疑似动物化石的消息。出于直觉,郑喆轩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濛溪河遗址现场。“当时还是洪水过后的滩涂状态,泥巴到这儿。”郑喆轩用手在小腿中间比划了一下。淌过两三百米的稀泥巴,他发现了遗址,确定了石器和潜在文化层的存在。

濛溪河遗址考古发掘

“旧石器时代距离我们太远了。加上古人类遗留下来的信息支离破碎,很多有机材料用肉眼根本看不到。所以如何在这非常有限的信息里,还原一个古代社会,要做到的就是见微知著和身体力行。”无论是考古发掘还是针对性研究,郑喆轩带领团队都要做到未雨绸缪,尽可能地万无一失。从宏观的角度提前布局、在田野发掘的时候时刻保持敏锐的思考、突破思维的局限进行研究……仅是濛溪河遗址木器的提取,团队就准备了好几版方案。“只有我们把工作做得很充分,在有限的资源上做到某种极致,才有机会发现蕴藏的某种可能性。”郑喆轩说。

准备方案之前,需要的是专业的判断。郑喆轩介绍,旧石器考古要用“四条腿”走路:古人类学、古动物学、古环境学、旧石器考古研究。濛溪河遗址数万颗植物大化石,正是将全部浮选植物遗存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才得来的结果。这样的成果,在全世界的旧石器遗存中都是很难得的。

准备得再充分,没有到动手这一步,永远等不来答案。把讨论会中的每一处细节做到,是更重要的“身体力行”。

刻划痕

濛溪河遗址出土的多件骨片上,都有疑似人工痕迹的划痕,例如连续的“划痕”,以及“十”字形或“X”形的刻划痕迹。让人尤为印象深刻的是其中一件大小仅3毫米、表面却带有11道近乎平行的刻划痕的骨骼碎片。

参与濛溪河遗址动物遗存发掘和研究的上海大学文化遗产与信息管理学院讲师黄超认为,这种“十”字或者是“X”形的刻划痕,或许体现了早期人类从无意识到有意识刻划行为的转变。这对于研究早期人类的艺术萌芽和技术与认知能力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

郑喆轩也在采访中提到了这些带划痕骨器的发掘:“这些划痕稍不注意,就会被干扰或破坏。发掘过程中稍不注意,也很容易被忽略。虽然也能通过后续的分析开展工作,但在发掘过程中能够及时保留,总是最好的。”

有些“玄妙”的考古体验 一分耕耘便有一分收获

郑喆轩透露,国家文物局已批准了濛溪河遗址2024年的主动性发掘。“濛溪河遗址抢救性发掘已经跨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在明确了其价值意义的框架下,如何有针对性地开展科学发掘,建立有效的运转机制。”在濛溪河遗址接下来的考古工作中,郑喆轩所带领的旧石器考古团队,除了针对重大问题的科学发掘和研究,将会把工作重点放在重要遗物的保护、遗址的保护,以及相关学术成果的整理和发表中。

局部地层剖面

“每一个遗址都是一个礼物,我希望大家能够慎重地打开,去享受它,不要太随意地对待这些宝藏。”负责濛溪河遗址发掘的2023年,是郑喆轩失眠最多的一年。凌晨三四点醒来的时候,脑海里像是放影片一般,还在不断地回溯。

就目前濛溪河遗址的考古发掘和研究结果而言,郑喆轩还是比较满意。“有时候把梳理的内容落到实处,隔天就有了发现。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玄妙’。”这种“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体验,应该是每一位考古人都梦寐以求的。

除了濛溪河遗址,郑喆轩还负责着皮洛遗址、桃花河遗址两个重要遗址的发掘和研究工作。这些遗址的工作量占据了他总体工作的90%左右。“这三个遗址所在区域的旧石器时代研究基本处于空白,所以目前正是打基础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中,除了要把每一步都走实、走好,还要探索更多,做到考古中的“守正创新”。目前,郑喆轩带领的团队在做好常规的调查发掘和整理研究工作外,尽可能推动相关保护工作,例如在皮洛遗址设立配置工作站、推进博物馆的先前建设等。

濛溪河遗址部分浮选植物种子遗存

正在开展的全国第四次文物普查工作中,也少不了旧石器考古研究所成员的参与。“我们还是有信心的,可能会发现大量的旧石器或者偏史前性质的文物点。其实也就是我们团队能够多拼一点,可能就能多发现一点;少拼一点,可能有些遗址就没有了。”除此之外,郑喆轩所带领的旧石器考古团队目前还要负责天府新区到眉山、乐山沿线的基建考古工作。

“我们是‘弱小’的团队”,郑喆轩这样介绍自己所带领的、平均年龄只有29岁的旧石器考古研究所团队。2014年,郑喆轩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2020年,旧石器研究室成立。2023年,正式更名为旧石器考古研究所,共有9名成员。一直到2024年,才增加到12人的规模,其中成员大多数还不是旧石器研究方向。

皮洛遗址、濛溪河遗址、桃花河遗址……郑喆轩团队参与的考古项目,从学术价值来说,都无比重要。这是偶然吗?也不一定。因为如果在皮洛遗址发现第一件手斧前就放弃,如果没有在满是稀泥巴的濛溪河遗址中找到地层,这些足以载入教科书的遗址,就不会由这个年轻的旧石器考古团队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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