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爱人

（1）“你爱我吗？”良久的沉默之后，镜突然发声问道。坐在他对面的沚仍旧手撑着头看着她面前杯子里的咖啡，液面被她用拇指与中指捏住的吸管搅拌旋转着。“你爱我吗？”镜又问了一次，此刻距离他上一次问这句话过去了2秒。“爱的啊，怎么了？”沚还是没有抬头。于是镜也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没什么。”“傻子。”“嗯。”两人继续沉默着。（2）“我觉得她并不爱我。”镜举起手里的酒杯，将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身边的友人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你们不是订婚了吗？怎么突然就说她不爱你呢？”“我不知道，就是这么感觉。”他眼睛目视前方，双目无神。友人端起自己的那杯啤酒，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你只是害怕这种家族婚姻不是基于爱情而已。”“或许吧……小姐，再来一打百威。”友人举着空杯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我记得你肝不好。”“管他的，”他挥挥手：“今晚喝个痛快。”（3）沚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她皱起眉头，手捂住鼻子：“你喝酒了？”镜趴在床边上，大声打着呼噜。沚的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她走出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镜的呼噜声几乎立刻就停止了。（4）“喂，你喜欢镜吗？”沚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视线却一直投向对面的闺蜜：“你怎么也这么问了？”“因——为——很让人好奇啊。”闺蜜双手捧着脸将视线回敬给她：“以前都没听你说过，突然就告诉我们你订婚了，男方还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当然要问一下啊。”沚歪歪头，翻了个白眼：“要是我不喜欢他干嘛要和他订婚？”“可能是小说里那样的情节啊？因为家族利益两个人被迫订婚什么的。”她手里茶杯的液面颤动了一下。“你当看总裁文呢？你这俗人，把《飞鸟集》看完再来和我说话。”她笑骂。闺蜜立即就认怂了：“可别我的大小姐，那玩意太无趣了，还是总裁文有意思。”“哦，说起来，”闺蜜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喝咖啡啊？还不加糖精，不苦吗？”沚僵了一下，随后垂下了眼帘。“因为……这应该就是人生的味道吧。”（5）“喂，你为什么喜欢喝咖啡？”小小的女孩蹲在地上，看着面前长椅上拿着瓶罐装咖啡的大男孩，好奇地问道：“男孩子应该喜欢喝酒才对，我爸爸是这么说的。”“我不能喝酒，我有肝病。”大男孩笑着摸摸她的头：“至于我喜欢咖啡，是因为，这是人生的味道。”“人生的味道？”女孩并不理解这话的含义。大男孩缩回手，脸上的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等你大点就明白了。”女孩对他的语气显然有些不满：“你看起来和我表哥差不多大，但是说话像我爷爷。”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有点意思。”女孩回敬：“你这大男人有点意思。”他笑得更开心了，手上一个脱力，咖啡掉到地上，洒了一地。（6）镜不记得这是他和沚第几次来这里约会了。每一次他们来这里，沚总要点一杯咖啡，也替他点一杯。可他不喝咖啡，于是每次都是沚小口喝着咖啡，他对着咖啡发呆，两人沉默不语，直到离开。次次如此。“这次你不要点咖啡给我了，我喝柠檬水就好。”进门前他拉住沚说。他更希望沚自己发现这点，但是显然他不得不自己说了。沚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你为什么不喜欢喝咖啡？”她突然问。“啊？”“你怎么能不喜欢喝咖啡？”沚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她用力挣开他的手，从他面前跑开。镜的手仍旧伸着，停在半空中。注意到情况的服务员从店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镜：“需要帮助吗？先生？”“没事，给我找个位置，然后上杯卡布奇诺。”（7）镜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即放下，眉头皱得老深，“我为什么要喜欢喝咖啡？”他摇摇头。（8）镜从床上爬起来，窗外天色正亮。他偏头想看看床头柜上的钟，却只看见个相框。半响他才回想起来，昨天喝完咖啡之后他心情不好，就去酒吧喝了场酒。这个房间他也是记得的，是沚的房间。大约是喝醉之后酒保打电话给了沚让她接自己回来吧。他打了个哈欠，懒得再去想，便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很简约的风格，但细看之下还是能通过窗上的风铃、书架上的诗集等等发现，这是个女孩的房间。很快他就对房间本身失去了兴趣。他的视线几经辗转，最终还是停在了一开始看到的那个相框上。镜伸手拿过那个相框。相框里，他和沚的头靠在一起，两人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看着照片，嘴唇都在颤抖。他知道那不是他，因为他并没有和沚拍过这样的照片。因为那个人刘海间露出的额头上并没有像他一样可怖的伤痕。因为他从未见过，沚这样幸福的笑容。（9）“你爱我吗？”熟悉的沉默之后，镜突然发声问道。沚低头绞着头发，柔软的发丝被她绞得卷了起来。“你爱我吗？”镜又问了一次，此刻距离他上一次问这句话过去了1秒。“爱的。”沚没有抬头。“你爱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这类人？”沚绞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我爱的是你。”她终于抬起了头，轻声说。镜的拳头慢慢攥紧，又慢慢的松开。“我明白了。”（10）“尊敬的乘客，本次航班即将到达澳大利亚……”广播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着，他只是呆着，不为所动。上飞机前一天他写了一封信放在沚的桌子上。他在信里向沚表示了自己离开的愿望。“在你心里我只是那个人的影子，我只是你的影子爱人。”他在信的末尾这样说。留下信之后的半天他一直站在机场入口，看着人流不息，却始终没发现那张熟悉的脸。他便走了，没有回头。父亲信了他去澳大利亚考察的话，为他在澳大利亚置备了一套小房子。到达房子之后的第一天他什么都没有做，连行李都没有整理，倒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他太疲惫了，身体上，还有心理上。（尾声）在澳大利亚住了一个月之后，镜收到了一封中国寄来的信。信封里有两张纸，他先打开了那张看起来比较小巧的。“对于影子来说，你不消失，它便会一直陪伴，永不离去。即使没了光，它也还在那里，只是你看不到它，它也看不清你。我才是你的影子爱人。”他一愣，忙打开第二张。那是一张旧报纸，头条上“富家公子车祸头部受创”几个大字很是显眼。脑科学他略有涉猎，他知道脑受创可能会导致失忆和性格改变。他跪坐在地上，手中的纸不知何时已经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