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某日,晚上10点。
还是这座索道,霓虹灯闪烁的轿厢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色彩斑斓的虚线。轿厢里乘客半满,即将四十的郑刚和十岁的苏见明看着窗外。苏见明对着江景灯火兴奋地指指点点,欢笑声飘出了轿厢。
隔了两扇窗,三十岁的朱丽,看着黑暗的江水。朱丽表情平静,轻拂发梢,霓虹灯照在她洁白的面孔上。
她透过人群的缝隙,默默地凝视着郑刚和苏见明。苏见明的目光游移着,短暂地和她的眼神相交。
苏见明看着她,眼神里是孩童的好奇和稚嫩。朱丽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像是被苏见明眼中无形的力量牵引住,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那一刻,两条必须平行的线违背了规则,兀自相交了……
然而片刻后,苏见明转开了视线。朱丽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她垂下头,隐没在人群中。
这将是苏见明的、人生下一阶段的梦魇。
说不上残酷和恐怖,也说不上温馨和动人。
但它就是会这样缠着人的一辈子。
苏见明管这个未来的梦魇叫作:童年。
郑刚落马的新闻登上全国的媒体头条,人们只是简单地惊叹于案件的耸人听闻,却少有人知晓事件背后真正的真相。
两天后,苏见明回到刑科所,那具曾被他反复研究、曾让他疑惑、痛苦和困扰的女尸仍然躺在原位。现在,她不再是一具无名女尸,她是朱丽,是苏见明的生母。
他看着她,隔着生死。就像曾经的她看着他,隔着人群和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
苏见明弯下膝盖,长跪在她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苏见明走出办公室,才发现文辉在门口,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小苏,过去,看错你了。”文辉的眼里闪着发自心底的钦佩和赞赏。
苏见明沉默许久,片刻,他伸出手,与文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美国,洛杉矶。黎莎抱着孩子走出机场到达口,身后的助理推着12只大箱子,跟着她走入西海岸的阳光里。
此后,黎莎定居美国,她多次在加州华人媒体上撰文,试图为黎志田平反,同时热衷于组织金江商会的海外联谊会。但黎莎的文章终究只是在太平洋彼岸掀起一些小风小浪,不足以让金江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楹园地处金江郊县,这片土地被浓密的树木环绕,是一座年代悠久的墓园。每到夏季,这里就会盛开大片的蓝花楹,微风拂过那些紫蓝色的花朵,带起一阵波动摇曳。
墓碑不规则地分布在园内,一些墓碑上嵌着照片,一些则没有;一些高,一些矮。从墓碑上有限的信息可以看出,有些墓主人寿终正寝,有些英年早逝。每一个来访者在这里都更能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无常。
走在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苏见明听不见任何嘈杂的声音,只有微风拂叶发出的沙沙声。他为朱丽挑选了一个面向阳光、环境优美的位置,为她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迟来了十多年的安葬仪式。
斑驳的光影洒在泥土上,角落里,一些野花从石头的缝隙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
朱丽的墓碑上刻着苏见明写的墓志铭:一位母亲。
立秋已过,天空变得高远透亮,这是一个收获和离别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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