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于是又击鼓，便从贾政传起

于是又击鼓，便从贾政传起，可巧传至宝玉鼓止。宝玉因贾政在坐，自是踧踖�[26]不安，花偏又在他手内，因想：“说笑话倘或说不好了，又说没口才，连一笑话不能说，何况别的，这有不是。若说好了，又说正经的不会，只惯油嘴贫舌，更有不是。不如不说的好。”乃起身辞道：“我不能说笑话，求再限别的罢了。”贾政道：“既这样，限一个‘秋’字，就即景作一首诗。若好，便赏你；若不好，明日仔细。”贾母忙道：“好好的行令，如何又要作诗？”贾政道：“他能的。”贾母听说，道：“既这样就作。”命人取了纸笔来，贾政道：“只不许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等样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见，试试你这几年的情思。”宝玉听了，碰在心坎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与贾政看，道是：……�[27]
贾政看了，点头不语。贾母见这般，知无甚大不好，便问：“怎么样？”贾政因欲贾母喜悦，便说：“难为他。只是不肯念书，到底词句不雅。”贾母道：“这就罢了。他能多大，定要他做才子不成！这就该奖励他，以后越发上心了。”贾政道：“正是。”因回头命个老嬷嬷出去吩咐书房内的小厮，“把我海南带来的扇子取两把给他。”宝玉忙拜谢，仍复归座行令。
当下贾兰见奖励宝玉，他便出席也做一首递与贾政看时，写道是：……
贾政看了喜不自胜，遂并讲与贾母听时，贾母也十分欢喜，也忙令贾政赏他。于是大家归坐，复行起令来。
这次在贾赦手内住了，只得吃了酒，说笑话。因说道：
“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这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如今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婆子道：‘不妨事，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
众人听说，都笑起来。贾母也只得吃半杯酒，半日笑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贾赦听说，便知自己出言冒撞，贾母疑了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母亦不好再提，且行起令来。
不料这次花却在贾环手里。贾环近日读书稍进，其脾味中不好务正也与宝玉一样，故每常也好看些诗词，专好奇诡仙鬼一格。今见宝玉作诗受奖，他便技痒，只当着贾政不敢造次。如今可巧花在手中，便也索纸笔来立挥一绝与贾政。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遂不悦道：“可见是弟兄了。发言吐气总属邪派，将来都是不由规矩准绳，一起下流货。妙在古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可以称‘二难’�[28]了。只是你两个的‘难’字，却是作难以教训之‘难’字讲才好。哥哥是公然以温飞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为曹唐�[29]再世了。”说的贾赦等都笑了。
贾赦乃要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30]，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么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贾政听说，忙劝说：“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
说着便斟上酒，又行了一回令。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自然外头还有相公们候着，也不可轻忽了他们。况且二更多了，你们散了，再让我和姑娘们多乐一回，好歇着了。”贾赦等听了，方止了令，又大家公进了一杯酒，方带着子侄们出去了。要知端详，再听下回。

�[1] 茶面子——将面粉炒熟，吃时用开水冲调，可加入各种作料。
�[2] 对——即“兑”。
�[3] “一面”，原无，从蒙府、戚序本增。
�[4] “没机变的”，原作“没截便的”，点改为“惯的都使不得了”。从底本原文，“截”、“机”似音近而误，今改。
�[5] “大太太”，原无，从梦稿本补。
�[6] 辐辏（fú còu福凑）——形容人物聚集像轮辐集中于毂（ɡǔ古，车轮的中心部位）。辐：车轮上连接轮圈和毂的直条。辏：聚集。“辐辏的时光”意即“兴盛的时光”之意。
�[7] 莼齑（chún　jī纯机）酱——用莼菜捣碎腌成的小菜。莼菜：水生，嫩叶可作菜肴。齑：调味用的姜、蒜等碎末儿。
�[8] 风腌果子狸——一种名贵菜肴。果子狸又名“花面狸”，狸之一种，体小如猫，嗜食谷类和果子等物，肉味鲜美。风腌：经过腌制风干的。
�[9] 行食——饭后活动，借以帮助消化。
�[10] 鹄（ɡǔ谷）子——即鹄的，箭靶的中心。此指箭靶子。
�[11] 临潼斗宝——其事不见史载，《疏者下船》、《伍员吹箫》等元杂剧中皆提及，以《孤本元明杂剧·临潼斗宝》所记较为完整。内容有春秋时秦穆公设谋邀请十七国诸侯至临潼赴会，各出传国之宝比斗。在这里是取其夸富斗奢、争强赌胜之意。
�[12] 武荫——因武功而得到封荫。
�[13] “歇臂”，底本及蒙府、梦稿本作“歇背”，戚序、甲辰本作“歇肩”。径改。
�[14] 斗叶——斗纸牌，也称“叶子戏”，赌博的一种。
�[15] 抢新快——六个骰子，按一定的点色组合，定出分数，进行比赛，分多者胜。
�[16] “打公番”，各本均作“打么番”，只是不知这“打么番”是一种什么博戏，故暂仍其旧，以待博雅。
�[17] 兔子——娈童、男妓。传说月中有兔，月为阴之精；或谓兔子雌雄同体，望月而孕。因由“兔子”联想而及雌化男性，即不男不女、亦男亦女的变态的性格和体态特征。
�[18] “文花”，蒙府、戚序、甲辰本同作“文化”。梦稿本作“又带”。程甲本作“文花”，从程甲本改。
�[19] 朔望之礼——朔日和望日（即农历初一和十五）的例常祭拜。
�[20] 警身侧坐——恭敬拘谨地侧身而坐。
�[21] 一个力气——“力气”在这里是古代拉弓用力的单位，“一个力气”也叫“一个劲”，相当于九斤十二两。
�[22] 努伤——因过分用力而受伤。
�[23] 斗香——又叫香斗，将香束捆扎攒聚堆成塔形，点燃顶上一股，即从上到下层层燃尽。一斗香可燃一夜。《金陵岁时记·中秋斗香》：“中秋祀月……扎香如宝塔形，上加纸斗，名曰斗香。”
�[24] “向围屏后将迎春、探春、惜春三个请出来”，底本“屏”下无“后”字，“向围屏”三字点去，此据俄藏本改。
�[25] “赔罪”，原作“陪罪”，径改。
�[26] 踧踖（cù　jí促及）——恭敬而侷促不安的样子。《论语·乡党》：“君在，踧踖如也。”
�[27] “看，道是”，原作“道是”，又点去。蒙府、戚序本均作“看，道是”，从此处贾宝玉的诗及下文贾兰、贾环的诗均缺，本回前另页有批语注明：“缺中秋诗，俟雪芹”，说明这几首诗原缺。
�[28] 二难——《世说新语·德行》载：东汉陈寔有长子元方，少子季方，元方和季方之子各论其父功德，争持不下，便去请问祖父，陈寔说“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意思是兄弟二人才德俱优，难分高下。这里反其意而用之。
�[29] 温飞卿、曹唐——温飞卿，温庭筠的字，唐代诗人，才思敏捷，长于词赋、音乐，作品以秾艳华丽为特色。曹唐，唐代诗人，字尧宾，曾为道士，作品以游仙诗居多。
�[30] 雪窗荧火——雪窗：冬夜借窗前雪光读书。《初学记》卷二引《宋齐语》：“孙康家贫，常映雪读书。”荧火：夏夜借囊中萤光读书。荧，通萤。《晋书·车胤传》：“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