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从未离开我的脑海。”莫斯科恐袭事件虽过去近3天,奥尔加·阿廖希娜仍心有余悸。
她家住莫斯科,22日这天原本和男友约好,去“克罗库斯城”音乐厅看老牌摇滚乐队“野餐”的音乐会。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音乐会。然而,阿廖希娜没能等来一个快乐的夜晚,反而只有仓惶和恐惧。
当晚,“克罗库斯城”音乐厅发生恐怖袭击事件,4名身着迷彩服的男子朝人群无差别扫射。因座位距离出口不远,阿廖希娜和男友跟着人群急忙逃离,逃过一劫。
但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们一般幸运。据俄罗斯方面消息,截至目前,恐袭事件已造成137人死亡,另有182人受伤。另外,涉嫌直接参与莫斯科近郊音乐厅恐袭的4名嫌犯已被羁押候审。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电视讲话中强调,誓要查明和惩罚每个为发动此次恐袭作准备的人。
恐袭之后,莫斯科的街道上很安静,购物中心和电影院等许多公共场所都大门紧闭。阿廖希娜说,“整个国家都在哀悼,我们仍处在震惊之中,我无法不去一遍遍回想发生的一切。”
逃生10分钟
在奥列格·马梅多夫的记忆中,“克罗库斯城”音乐厅是个安保工作做得不错的地方。
“克罗库斯城”音乐厅位于莫斯科西北部克拉斯诺戈尔斯克市的一处大型商贸展览综合体,紧邻莫斯科大环线公路,是莫斯科附近举办展会、演唱会等活动的重要场地之一。2018年到2021年,马梅多夫在这里工作了三年,拍摄一部有关俄罗斯歌星的纪录片,进出音乐厅几乎有上百次,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
“‘克罗库斯城’音乐厅非常现代化,到处都有警卫和视频监控摄像头,想进去需要经过三道程序:首先从正门进入大楼,会有工作人员用金属探测器对观众进行检查,随后在下一道检查口验查门票,迈入音乐厅正门之前,工作人员会再查一次门票,并为观众指明座位的方向。”马梅多夫对新京报记者回忆道,音乐会正式开始前,还有工作人员带着一只狗对音乐厅进行检查,确保不会有危险。
即便如此,不幸还是降临了这里。
当地时间3月22日晚,老牌摇滚乐队“野餐”在“克罗库斯城”音乐厅的音乐会售出了约6200张门票,演出原定于当晚9点开始,不到8点,音乐厅里已经进入了不少观众,阿廖希娜和男朋友也抵达了音乐厅二层,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们注意到周围有些烟雾,但以为只是用来制造舞台效果的造雾机,谁也没有将这个细节放在心上。
刚坐下没一会儿,阿廖希娜发现观众开始紧张起来,人们纷纷起身,似乎着急想去往什么地方,音乐厅内的工作人员也迅速跑开了。“我们什么都不清楚,没人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最初我还以为是发生了意外,或许是着火了,也跟着同排人往出口走,直到有人闯进来开枪。”阿廖希娜对新京报记者说道。
数名身着迷彩服的人举着枪出现在音乐厅的另一端,开始对着人群扫射,噼啪噼啪的枪声接连不断,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有人在大声尖叫,还有大量观众冲向舞台,试图找到其他的出口。阿廖希娜和男朋友正在出口附近,当即跟着人群离开,但他们对音乐厅内部并不熟悉,只能跟着人群的方向一起逃跑,中间一度经过一个几乎完全黑暗的区域,阿廖希娜的男朋友突然害怕起来,担心大家是被故意引入了陷阱,即将被劫持为人质。
幸运的是,这样的焦虑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他们看到了一扇通往外面的门,成功离开了音乐厅。尽管大量人群都涌往地铁,但阿廖希娜和男朋友担心地铁可能有人埋伏,转而搭乘了一辆公交车。阿廖希娜回忆称,他们大概用了10分钟的时间从现场离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没人知道这些枪手来自哪里,为什么要伤害观众,直到几个小时后在亲戚家读到有关该事件的新闻,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这是十多年来俄罗斯发生的最严重恐怖袭击事件之一。枪手不仅开枪向人群多轮扫射,还使用了易燃液体引发火灾,将这座音乐厅付之一炬。根据俄联邦侦查委员会当地时间3月24日公布的数据,恐袭已造成137人遇难。另据俄罗斯莫斯科州卫生部门公布的最新数据,目前已造成182人受伤,其中101人仍在住院接受治疗,10人已经出院。另有61人接受了门诊治疗。
4名嫌犯身份公开
音乐厅恐袭事件发生后,俄罗斯许多城市和地区都举办了不同形式的悼念活动,街道两侧竖立的电子屏幕上都展示着同样的图像,一支燃烧的蜡烛和一个俄语单词“Skorbim”。
还有许多民众前往“克罗库斯城”音乐厅,悼念遇难者。当地时间3月24日是俄罗斯全国哀悼日,莫斯科下起了大雨,大量民众顶着雨势,带着鲜花和玩偶前往“克罗库斯城”音乐厅。被大火焚烧后的“克罗库斯城”音乐厅已经不太能看得出往日的样子,房顶几乎完全坍塌,最上层的外窗全部破碎,只剩下钢架轮廓。
当天,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莫斯科州的新奥加廖沃教堂点燃蜡烛,祈祷在音乐厅恐怖袭击中遇难的人们安息。
为遇难者哀悼的同时,对袭击者的审判也在进行之中,普京在电视讲话中表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恐怖袭击,是一场有准备、有组织的针对手无寸铁平民的大规模屠杀,发誓要找出并惩罚恐袭背后的所有人。
俄方共已逮捕11人,包括涉嫌直接参与恐袭的4名嫌犯。据塔斯社报道,俄方公开了这4名嫌犯的身份,他们是塔吉克斯坦公民,分别是32岁的米尔佐耶夫、30岁的拉沙巴利佐达、25岁的法里杜尼和19岁的法伊佐夫。莫斯科巴斯曼区法院于当地时间3月25日凌晨批准对4人羁押候审,至少关押至当地时间5月22日。
据法院新闻部门提供的信息,米尔佐耶夫、拉沙巴利佐达已表示认罪。米尔佐耶夫和拉沙巴利佐达是武装组织成员,法里杜尼曾是莫斯科附近波多利斯克市的一名工人,法伊佐夫曾在莫斯科东北伊万诺沃市做理发师。
俄联邦侦查委员会指控4名嫌犯从事恐怖主义袭击并致人死亡。如果罪名成立,他们将面临终身监禁。
针对嫌犯的刑罚,俄罗斯还出现了要求恢复死刑的呼声。俄罗斯宪法法院在2009年宣布从2010年1月1日起废除死刑。而从1999年起,俄罗斯已暂停执行死刑。
俄联邦委员会宪法委员会主席安德烈·克里沙斯对此表示,除非修改宪法,俄宪法法院多年前废除死刑的决定无法因个别案件而取消。
据俄新社报道,嫌犯招供称,一个月前,有招募者通过社交媒体与他取得联系,并提供了武器和实施恐袭的具体坐标,要求进行无差别射杀,甚至一度承诺支付报酬约100万卢布。
在恐袭发生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声称制造了这起事件,表示该袭击是由“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所为,还公布了袭击者向音乐厅内人群开枪的画面。美国方面认为没有理由怀疑“伊斯兰国”的表态,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也接受了这一说法,在新闻发布会上呼吁所有国家相互合作,确保“伊斯兰国”没有能力在世界其他地方再次发动袭击。
但俄罗斯方面没有全然接受“伊斯兰国”对恐袭负责的说法,指出恐袭事件中可能有乌克兰的身影。据俄新社报道,这4名直接参与袭击的嫌犯都是在试图越境进入乌克兰时被捕,普京称乌克兰似乎为他们准备了一个“过境窗口”。
俄罗斯还将矛头指向了美国。当地时间3月24日,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玛丽亚·扎哈罗娃表示,在对“克罗库斯城”音乐厅恐袭的调查完成之前,美国为乌克兰开脱的说法都应被视为证据,指责美国给乌克兰犯罪组织集团的恐怖活动提供资金。
25日,扎哈罗娃对美国的指责进一步升级,她在《共青团真理报》发表的专栏文章中表示,近年来极端组织调整了计划,主要针对美国的敌人和对手,包括伊朗、叙利亚的合法政府以及俄罗斯等,“这可真是一种奇怪的巧合”。她指责美国有意无意地插手组建极端组织,而该组织肆无忌惮地在世界各地发动骇人听闻的恐怖袭击。
乌克兰则对俄罗斯的怀疑予以否认。乌克兰外交部认为这种指责是俄罗斯有意的挑衅,意在进一步加剧俄罗斯社会的“反乌克兰情绪”,在国际社会眼中抹黑乌克兰的形象。
或产生连带影响
在恐袭事件发生后不久,不仅莫斯科取消了周末所有大型活动,列宁格勒州、阿尔汉格尔斯克州等多地宣布取消所有文化娱乐等活动。此外,俄多地也宣布加强安全措施,铁路、民航等部门发表声明,即日起加强安检。
尽管后续加强安保措施,但漏洞已然存在。有声音质疑道,为什么这些袭击者可以自由地进入大楼,打死打伤数百人,然后离开现场,直到距离乌克兰边境约140公里处才被捕。
针对类似批评,马亚克情报咨询公司的负责人马克·加莱奥蒂解释道,“通常很难在恐怖主义阴谋发生之前将其识别出来,尤其是相对小规模的阴谋,有时候恐怖分子总能通过检查,不管反情报官员有多能干,不管有多少警察,也不管有多少摄像头。”
分析人士称,这场恐袭不仅摧毁了上百人的生活,也给俄罗斯的安全保障工作蒙上了一层阴影。俄乌冲突仍在持续,国内注意力和资源主要向其倾斜,或分散了俄罗斯执法部门和情报部门对反恐任务的精力。
“也许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太过专注于俄乌冲突,以至于没注意到这一点。” 荷兰独立反恐和情报专家格里戈里·塞尔西科夫说道,他们在太多不同的战线上工作,捉襟见肘。
据新华社报道,俄政治学者米哈伊洛夫认为,俄政府有必要完善大型群众性活动的组织方案。他指出,实施此次恐袭的犯罪分子手段非常专业,且对建筑物内部环境、出入口位置和警卫部署等情况了如指掌,这表明相关人员很可能提前对事发地点进行了详细调查。俄军事专家丹迪金指出,恐怖分子是如何将武器带到音乐厅的,值得有关部门深刻反思。
嫌犯的身份也引发了俄罗斯国内对移民问题的思考。俄方表示,4名直接参与恐袭的嫌犯都是塔吉克斯坦公民,有的人几乎不会说俄语。据《华尔街日报》报道,俄乌冲突加剧了俄罗斯对包括来自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等中亚地区工人的依赖,他们可以免签来到俄罗斯,近年来已有数百万人在俄罗斯的主要城市定居,但他们往往与俄罗斯社会脱节,这使得他们容易受到犯罪团伙以及极端主义组织的招募。
除影响俄罗斯国内政治外,这场恐袭或对俄乌冲突产生连带影响。俄方声称在恐袭背后看到了乌克兰的“影子”。上周末期间,俄罗斯发生了多场罢工行动,俄罗斯“鹰派”要求政府对音乐厅恐袭事件作出回应,呼吁针对乌克兰而非极端主义威胁采取更严厉的行动。有乌克兰官员表示,担心俄罗斯会以此为理由,在俄乌冲突中投入更多的人力和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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