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16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
1200-17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隙。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觞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cuì)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
1200-18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粗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欢,岂敢以有求望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1201-19久之,聂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
1201-20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众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仇,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
1201-21聂政乃辞,独行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1201-22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县购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於邑(wū yì)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
1201-23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欤?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奈何畏殁(mò)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1201-24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lu)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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