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简单

不敢简单

00:00
06:40

不敢简单
作者:大卫

苜蓿(mù xu)有自己的公司,属于资产阶级。开着大奔上班,诗写得非常好,我叫他奔驰诗人。每天凌晨三点,雷打不动地起来写诗。有几次坐他的车,手机像发情的猫,叫个不停,他一边开一边接,这厮开车也在办公。

数年前,苜蓿的理想是开车走中国,然后,孤身游世界。现在,这些事都做完了,苜蓿又有了新的梦想。可以这么说,苜蓿没有闲下来的时候,除了忙还是忙。苜蓿这样的人,按理说最有资格谈简单生活的,但苜蓿从不谈。至少有两点让我佩服,第一,人家认为现在过的就是简单生活,哪怕在我们看来多么烦琐多么疲倦;二来,他也希望过简单生活,但,还没到非过不可的地步。

其实,更多时候,我们只是谈谈简单的生活而已,因为得不到,才心向往之。简单生活并不是谁都能过的,作为理想生活之一种,如果你过上了,也不见得就让人心跳得不能自已。还有一个问题是,到底什么是简单生活,是"一箪(dān sì)食,一瓢饮,在陋巷",还是吃腻了肉之后想喝口稀粥换换口味?相信大部分人认同后者,倘如此,问题就来了,要想过上简单的生活,你必须先过上不简单的生活。何谓不简单生活?我也说不出,但发动我诗人的想象力,不外如此:有足够大的房子盛得下亲情友情爱情甚至隐私;有足够好的车为西装革履的日子加速减速无级变速;有足够浓的酒把夜色泡软泡浓泡淡泡烂;有不止一张银行卡,卡里的钱也许不是太多,但肯定是可持续支配的,一部分用来听音乐会,一部分用来保证若干年之后自己及家人的健康……所以,为了过上简单的生活,你一定得先挣足了一百万、一千万甚至更多。宝马开腻了,才偶尔想骑回自行车;吃够了山珍海味,才有可能对窝窝头产生兴趣,"没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说的都是这个道理(或者事实)。所以,一个从没失过恋的人,对我大谈爱情,我必一笑置之,倘是一个因爱情蜕(tuì)过几层皮的人,他说出的爱与恨,才会让我颔(hàn)首称是。

有一年在陕北,农民张二娃的窑洞里,锅里炖着香喷喷的羊肉,香味弥漫整个黄土高原。张二娃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这个地方,天,蓝得像宗教;空气,纯净如初恋。他吃的蔬菜是自己种的,绝对不含农药,他的窑洞冬暖夏凉,比空调还空调,他喝的水取自五里外的山涧,他过的正是所谓的"简单生活"。然而。当我问他有什么打算的时候,他的回答是这样的:这地方,不是人待的,开春了,怎么着也得去西安打工,挣足了钱,娶个媳妇。

好事者编的那个现代寓言里,穷人对富人说,你辛苦了一辈子不就为了休闲晒晒太阳吗?你看我,一分钱没有,不是已经晒到了太阳。哈哈,这个故事的可笑之处就在于,晒过太阳之后,穷人要为没什么吃而锁紧眉头,而富人们却为不知吃什么才好而发愁。

于我个人而言,渴望居有屋、食有鱼、出有车——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之一。尽管现在我所过的是一种居有出租屋食有小鱼出有自行车的生活,但与理想而言,差得太远。因为没买房子,还算有点闲钱,但是,一想到未来的生活,却又迷茫得像雪原苍狼。我对生活始终不满,不是我有多大的野心,而是不努力就得饿死。比如说,我现在最怕的就是生病,对于一个在北京打拼,没有什么医疗保险的人来说,如果有个伤风感冒的,倒也治得起,然而,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只能眼睁睁地等着天黑下来……曾经有过非常壮烈的想象,一旦有个什么让现代科学为难的病,一定从楼上跳下来,尽管这种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但当时我还是被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嘿嘿,我这一跳不要紧,至少可以为老婆孩子省下一笔钱,可帮她们撑过相当长时间——当然,她们得过"简单生活":把消费尽可能地放低,能喝白开水就别喝桶装的。

现在对我来说,最主要的目的是挣钱、挣钱、挣钱,有时甚至产生再打一份工的意念,反正不能让自己闲着。我希望生活越繁复越好,越忙越好,越累越好,越不简单越好——其实,我很想过简单生活——只是,没挣够安身养命的银子之前,实在不敢简单。



(春梅 摘自《中国青年》,王青图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