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英国的机器厂,到中国来给中国人服务。我肚子大,工人不断地铲起黑亮的煤块给我吃,我就吃,吃,吃,永远也吃不够。煤块在肚子里渐渐消化,就有一股力量散布到我的全身,我只想往前跑,往前跑,一气跑上几千几万里才觉得畅快。我有八个大轮子,这就是我的脚,又强健,又迅速,什么动物的脚都比不上。我的大轮子只要转这么几转,就是世界上最快的马也要落在背后。我有一只大眼睛,到晚上,哪怕星星月亮都没有,也能够看清楚前边的道路。我的嗓子尤其好,只要呜——呜——喊几声,道旁边的大树就震动得直摇晃,连头上的云都会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我的名字叫机关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人都不喜欢叫我这个名字,也许是嫌太文雅太不亲热吧。他们愿意像叫他们的小弟弟小妹妹那样,叫我的小名火车头。
我到中国来了几年,一直在京沪路上来回跑:从南京到上海,又从上海到南京。这条路上的一切景物,我闭着眼睛都说得出来。宝盖山的山洞,几个城市的各式各样的塔,产螃蟹著名的阳澄湖,矗起许多烟囱的无锡,那些自然不用说了。甚至什么地方有一丛竹子,竹子背后的草屋里住着怎样的一对种田的老夫妻,什么地方有一座小石桥,石桥旁边有哪几条渔船常来撒网打鱼,我也能报告得一点儿没有错儿。我走得太熟了,你想,每天要来回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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