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人事

《大学》首重夫明新[1]，小于[2]莫先于应对。其容固宜有度[3]，出言尤贵有章[4]。智欲圆而行欲方，胆欲大而心欲小。阁下、足下[5]，并称人之辞；不佞、鲰生[6]，皆自谦之语。恕罪曰原宥，惶恐曰主臣[7]。大春元、大殿选、大会状[8]，举人之称不一；大秋元、大经元、大三元[9]，士人之誉多殊。大掾史[10]，推美吏员；大柱石[11]，尊称乡宦。
贺入学曰云程发轫[1]，贺新冠曰元服加荣[2]。贺人荣归，谓之锦旋；作商得财，谓之稇载[3]。谦送礼曰献芹[4]，不受馈曰反璧。谢人厚礼曰厚贶[5]，自谦利薄曰菲仪[6]。送行之礼，谓之赆仪[7]；拜见之赀[8]，名曰贽敬[9]。贺寿仪曰祝敬[10]，吊死礼曰奠仪[11]。请人远归曰洗尘，携酒送行曰祖饯[12]。犒仆夫，谓之旌使[13]；演戏文，谓之俳优[14]。
谢人寄书，曰辱承华翰[1]；谢人致问，曰多蒙寄声[2]。望人寄信，曰早赐玉音[3]；谢人许物，曰已蒙金诺[4]。具名帖曰投刺[5]；发书函曰开缄[6]。思慕久曰极切瞻韩[7]，想望殷曰久怀慕蔺[8]。相识未真，曰半面之识[9]；不期而会，曰邂逅之缘。登龙门[10]，得参名士；瞻山斗[11]，仰望高贤。一日三秋[12]，言思慕之甚切；渴尘万斛[13]，言想望之久殷。
暌违[1]教命，乃云鄙吝复萌[2]；来往无凭，则曰萍踪靡定[3]。虞舜慕唐尧[4]，见尧于羹，见尧于墙。门人[5]学孔圣，孔步[6]亦步，孔趋[7]亦趋。曾经会晤，曰向获承颜接辞[8]；谢人指教，曰深蒙耳提面命[9]。求人涵容，曰望包荒[10]；求人吹嘘[11]，曰望汲引[12]。求人荐引，曰幸为先容[13]；求人改文，曰望赐郢斫[14]。借重鼎言[15]，是托人言事；望移玉趾[16]，是浼[17]人亲行。多蒙推毂[18]，谢人引荐之辞；望作领袖[19]，托人倡首之说。言辞不爽[20]，谓之金石语[21]；乡党公论，谓之月旦评[22]。逢人说项斯[23]，表扬善行；名下无虚士[24]，果是贤人。
党恶[1]为非，曰朋奸[2]；尽财赌博，曰孤注[3]。徒了事，曰但求塞责[4]。戒明察，曰不可苛求。方命[5]是逆人之言，执拗是执己之性。曰觊觎、曰睥睨[6]，总是私心之窥望；曰倥偬、曰旁午[7]，皆言人事之纷纭。小过必察，谓之吹毛求疵[8]；乘患[9]相攻，谓之落井下石。欲心难厌如溪壑[10]，财物易尽若漏卮[11]。望开茅塞[12]，是求人之教导；多蒙药石[13]，是谢人之箴规[14]。芳规芳躅[15]，皆善行之可慕；格言至言，悉嘉言之可听。
无言曰缄默，息怒曰霁威[1]。包拯寡色笑，人比其笑为黄河清；商鞅最凶残，常见论囚[2]而渭水赤。仇深曰切齿，人笑曰解颐[3]。人微笑曰莞尔[4]，掩口笑曰胡卢[5]。大笑曰绝倒[6]，众笑曰哄堂。留位待贤，谓之虚左[7]；官僚共署，谓之同寅[8]。人失信曰爽约，又曰食言；人忘誓曰寒盟[9]，又曰反汗[10]。
铭心镂骨[1]，感德难忘；结草衔环[2]，知恩必报。自惹其灾，谓之解衣抱火[3]；幸离其害，真如脱网就渊[4]。两不相入[5]，谓之枘凿[6]；两不相投，谓之冰炭。彼此不合曰龃龉[7]，欲进不前曰趑趄[8]。落落[9]不合之词，区区[10]自谦之语。竣[11]者作事已毕之谓，醵[12]者敛财饮食之名。赞襄[13]其事，谓之玉成[14]；分裂难完，谓之瓦解。
事有低昂曰轩轾[1]，力相上下曰颉颃[2]。凭空起事曰作俑[3]，仍前踵弊曰效尤[4]。手口共作曰拮据[5]，不暇修容曰鞅掌[6]。手足并行曰匍匐，俯首而思曰低徊。明珠投暗[7]，大屈才能；入室操戈[8]，自相鱼肉[9]。求教于愚人，是问道于盲；枉道以干主[10]，是炫玉求售[11]。智谋之士，所见略同；仁人之言，其利甚溥[12]。
班门弄斧，不知分量；岑楼齐末[1]，不识高卑。势延莫遏[2]，谓之滋蔓难图[3]；包藏祸心[4]，谓之人心叵测。作舍道旁[5]，议论多而难成；一国三公[6]，权柄分而不一。事有奇缘，曰三生[7]有幸；事皆拂意[8]，曰一事无成。酒色是耽[9]，如以双斧伐孤树[10]，力量不胜，如以寸胶澄黄河[11]。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此魏征之对太宗；众怒难犯，专欲难成，此子产之讽子孔[12]。欲逞所长，谓之心烦技痒[13]；绝无情欲，谓之槁木死灰。座上有江南[14]，语言须谨；往来无白丁，交接皆贤。
将近好处，曰渐入佳境[1]；无端倨傲[2]，曰旁若无人。借事宽役[3]曰告假，将钱嘱托曰夤缘[4]。事有大利，曰奇货可居；事宜鉴前[5]，曰覆车当戒。外彼[6]为此，曰左袒；处事两可，曰模棱[7]。敌甚易摧，曰发蒙振落[8]；志在必胜，曰破釜沉舟。曲突徙薪[9]无恩泽，不念预防之力大；焦头烂额为上客，徒知救急之功宏。贼人曰梁上君子，强梗曰化外顽民[10]。
木屑竹头[1]，皆为有用之物；牛溲马渤[2]，可备药石之资。五经[3]扫地，祝钦明[4]自亵斯文；一木撑天，晋王敦[5]未可擅动。题凤题午[6]，讥友讥亲之隐词；破麦破梨[7]，见夫见子之奇梦。毛遂片言九鼎[8]，人重其言；季布一诺千金[9]，人服其信。岳飞背涅尽忠报国[10]，杨震[11]惟以清白传家。下强上弱，曰尾大不掉[12]；上权下夺，曰太阿倒持[13]。当今之世，不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受命之主，不独创业难，守成亦不易。生平所为皆可对人言，司马光[14]之自信；运用之妙惟存乎一心，岳武穆[15]之论兵。
不修边幅[1]，谓人不饰仪容；不立崖岸[2]，谓人天性和乐。蕞尔、幺麽[3]，言其甚小；卤莽、灭裂[4]，言其不精。误处皆缘不学[5]，强作[6]乃成自然。求事速成曰躐等[7]，过于礼貌曰足恭[8]。假忠厚者谓之乡愿[9]，出人群者谓之巨擘[10]。孟浪[11]由于轻浮，精详出于暇豫[12]。为善则流芳百世，为恶则遗臭万年。过多曰稔恶[13]，罪满曰贯盈[14]。尝见冶容诲淫[15]，须知慢藏诲盗[16]。
管中窥豹[1]，所见不多；坐井观天，知识不广。无势可乘，英雄无用武之地。有道则见[2]，君子有展采[3]之思。求名利达，曰捷足先得；慰士迟滞[4]，曰大器晚成。不知通变，曰徒读父书[5]；自作聪明，曰徒执己见。浅见曰肤见[6]，俗言曰俚言。识时务者为俊杰，昧先几[7]者非明哲。村夫不识一丁[8]，愚者岂无一得。拔去一丁，谓除一害；又生一秦[9]，是增一仇。
戒轻言，曰恐属垣有耳[1]；戒轻敌，曰勿谓秦无人[2]。同恶相帮，谓之助桀为虐[3]；贪心无厌，谓之得陇望蜀[4]。当知器满则倾[5]，须知物极必反[6]。喜嬉戏名为好弄[7]，好笑谑谓之诙谐[8]。谗口交加[9]，市中可信有虎；众奸鼓衅[10]，聚蚊可以成雷。萋斐成锦[11]，谓谮人[12]之酿祸；含沙射影，言鬼蜮[13]之害人。针砭[14]所以治病，鸩毒[15]必至杀人。
李义府阴柔害物[1]，人谓之笑里藏刀；李林甫奸诡谄人，世谓之口蜜腹剑。代人作事，曰代庖[2]；与人设谋，曰借箸[3]。见事极真，曰明若观火[4]；对敌易胜，曰势若摧枯。汉武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廉颇先国难而后私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5]，宋太祖之语；一统之世，真是胡越一家[6]，唐太宗之时。
至若暴秦以吕易嬴[1]，是嬴亡于庄襄之手；弱晋以牛易马[2]，是马灭于怀愍之时。中宗亲为点筹于韦后，秽播千秋[3]；明皇赐洗儿钱于贵妃[4]，丑遗万代。非类相从，不如鹑鹊[5]；父子同牝[6]，谓之聚麀[7]。以下淫上谓之烝[8]，野合[9]奸伦谓之乱。从来淑慝[10]殊途，惟在后人法戒[11]；斯世清浊异品，全赖吾辈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