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子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中篇小说《娃娃亲》
作者：鹿松林
第七章 日子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日子苦也要过、有时也能过的快乐。这不，又一个春节到了。
这几天，总是在下大雪。雪花象鹅毛似的，满天飞飞飘飘。早上，老姚头告诉军军：“一会儿扫大街，注意脚下，别让雪绊倒了。”
军军也提醒姥爷：“你年纪大了，更要注意。”
出门的时候，老姚头看着满天飞雪，脱口而出：“春节到了，春天就快来了。”
冬天扫大街，是不用扫把的。他们用一根木棍，头上钉上一块木板。木板两边再钉上一个木条与木板形成三角形，这叫雪推子。扫大街的时候，人们用这种专用工具把雪在路中间分别推入路下的沟里。
冬天这种扫雪是像做游戏一样，“呼呼，刷刷”地，看上去很好玩。最要注意的是防止走快了，脚收不住会滑倒。
年三十下午，曹文达一家五口都从林场回来了。老姚头没想到女婿也能回来。曹文达告诉他：杨镇东被从牛鬼蛇神学习班解放了，现在是林场革命委员会分管生产的副主任，是他和其他主任沟通，让他下山来过个团圆年。
年饭吃得很喜庆。老姚头的妹妹一家三口也来了。他们拎来很多年货。他们在的时候，姚凤至就给他们拿上了今天带下山的山货。姑姑说：“春节你爸爸这里人多，我们就不拿了。曹文达说一定要拿，这是事先准备好的。
军军见到爸爸妈妈来，心里很高兴。曹文达见儿子长高了，嘴边有了茸毛的胡须，心里很感慨。他说儿子长大了，他才知道自己要老了。姚凤至让他小声点，别让爸爸听见了，他会更感慨。曹文达听了，觉得有道理。他从厨房走出来看看老岳父。老姚头正和妹妹他们聊着自己保存的酒，这是北京的红星二锅头。
快到年午夜了。姑姑一家要回去了。她说要回去守夜了。临走时，她拿出包好的四份压岁钱，一一分给了四个隔代人。曹文达忙叫四个孩子给姑姥姥和姑姥爷磕头儿。孩子们听话，分别离开凳子，给老人磕头拜年。姚凤至提醒表弟拿着山货走，说外面冷别冻感冒了。姚凤至又让孩子们向姑姥姥姑姥爷告别。四个孩子穿着外套，在门外挥手向走远的姑姑姑姥爷一家喊着。小香香一边抓着飞舞的雪花，一边欢乐地叫着：“姑姥姥、姑姥爷走好。”没想到，她自己却脚一滑倒在了雪地上，惹得大家哄地全笑了。
姚凤至走过去，拉起了女儿，帮助她拍打屁股上的雪。姚凤至让大家快进屋，她喊着文文、斌斌：“快向屋里跑，腊七腊八，冻掉下巴。”香香捂了捂自己下巴，忙问妈妈：“我的下巴还在吗？”
进了屋后，老姚头也给四个孩子每人发了一个一元钱的压岁钱。姚凤至让父亲坐好，让四个儿女给姥爷拜年。她和曹文达也认认真真地给老人道了个福。老姚头说：“大家都好，好，大家同福哇。”
老姚头安排，女儿女婿和外孙女住一间屋。他说自己和军军，文文、斌斌挤一个屋。姚凤至说：“你那里太挤了，斌斌过来和我们睡。”老姚头说：“不挤，不用过去。”
军军说：“我睡不着，想睡在外屋。”姚凤至说：“外屋哪有床呢？”军军说：“我在这里搭个床就得了，姥爷厨房立着好几块木板。”
这木板是老姚头自己在青材加工厂花钱破好的，是上好的箱子料。老姚头说，军军想睡外屋也可以，小孩子今晚睡觉少。文文也要和哥哥睡外屋，斌斌也吵着要和哥哥睡木板床。
姚凤至制止他们的要求。还是老姚头说话解围。他说：“文文和哥哥睡，过两天斌斌再和哥哥睡，今晚斌斌和姥爷睡。”
除夕夜，白白的鹅毛大雪依旧下着；不屈的鞭炮还在炸响。
曹文达和姚凤至给儿子在外屋打好了床，又带着孩子们放了年午夜鞭炮，便各回各的屋子守夜了。
在外屋木床上，小哥俩睡不着，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军军告诉弟弟，表舅抓自己的学习很严格，我的自学方法不紧不慢，是为了使用小鞭子抽自己，不疼又发麻，不敢太放慢自己。
文文说：“听说，你的数学成绩在全镇数一数二呐。”
军军：“是铁蛋回去吹的吧，我是听表舅分析的，他说有把握去参加考试再说。”
文文说，林场的孩子中传开了，说学校教的都不如曹军军自学吃小灶好。
林场革委会领导调整了，杨伯伯当了副主任。杨伯伯说，爸爸有祖传的治蛇伤秘方，到了夏天和秋天，林场上上下下会用得上，这个人要注意保护好，到时用得上。文文在路上还听爸爸说，这次回去，爸爸又要回去赶马车了。梁伯伯的大儿子来顶班，林场决定他给爸爸当徒弟。
看见哥哥听的很入迷，文文又告诉他，学校的革委会也换了一些人，校长也当了副主任。文文的话引起了军军的注意。“哎，姜女娃怎么样？”军军顺话问了一句。
文文从床上坐起来，坐在被窝里。他接着说，这家伙几次放学路上，等着我问你的情况。我不太满意听她啰嗦。她说，你被开除的事儿都是她对不起你，让我告诉你，她有些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回到学校念书。
军军听着听着也坐起来，他靠着床板边的墙上。文文告诉他，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听说她得肺结核，不能上学，会传染人。后来，听说是肺上长了东西，姜女娃只能在家里养病，很久很久不能上学了。
“那她的功课呢？”军军关切地问。
文文说，听爸爸妈妈说，功课是扔下了。看病是主要的，文文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今天来的车上，看见了姜文学和他老婆，说是来医院陪女儿。”
听说姜女娃去医院过春节，军军有些失眠了。花季少年的脑子里，出现了那个弱胳膊弱腿的姜女娃，这真是一个让人怜惜，叫人疼的小女娃啊。他有些出神了。文文又讲了些什么他没有再听见了，文文什么时间睡着了，他也不知道。他翻来翻去，想让文文再说点什么，文文却在一旁呼呼睡的很沉。
这时，屋门响了。姚凤至来看两个儿子睡得好不好。她发现大儿子没有睡。“怎么还没睡？睡不着啊？”
军军看了看妈妈，还是摇了摇头。姚凤至给儿子掖被角，拍拍儿子让他慢慢入睡。
大年初一，曹文达起的很早。他陪老姚头去扫大街。他在镇上这几天一直让儿子在家里学习，或者和弟弟妹妹们玩耍，自己和老岳父扫街。军军一开始坚持要自己去。他又叫姥爷在家，他和爸爸去扫街。姥爷说他必须要去，这是安排自己的活儿。爸爸有悄悄话与姥爷说，他就只好同意了。
初二是女儿回娘家。姑姑一家回来了，他们有说有笑，包了一顿胡萝卜羊肉馅水饺。姚凤至让军军带着弟弟妹妹剥蒜头。军军说自己长大了，让文文领着斌斌香香剥蒜头，自己参加包饺子。
表舅说，每年都是你负责剥蒜头的。军军说，从今年开始自己是大人了。表舅把军军拉到自己跟前，和自己比了一下高低。看到孩子长到自己的肩头了，确实成了大小伙子了。姑姥爷就凑趣：“长大了，长大了，是半大小子吃伤老子的样子啦。”

初五，也叫“破五”。在有些人家习惯里，“破五人出门。”
初五一过，离家的人开始陆续上路了。曹文达一家五口初六要回林场。初五，姑姑叫哥哥一家子到他们家里吃“破五”。姑姥姥也作了几个菜，主食也是饺子。姑婆婆家包的是酸菜馅水饺。她自己家腌的酸菜做的馅。姑姥姥可没有让军军剥蒜头，也没有让文文他们几个做这件事。姑姥爷笑眯眯地说：“蒜泥昨晚你们姑姥姥早就剥好了。当时你姑婆婆的手都成蒜泥了。她说几个孩子来了，尽管等着吃就行了”。表舅给他们几个端来了用凉水镇过的冰梨和冻柿子，；姑姥爷拿出来榛子，瓜子及花生。姑姥爷用手一拍，问自己的儿子：“小子，还有一样忘记拿了。”
“什么？”表舅一时想不起来。
“噢，是冻在外面的冰砖，快去拿来。”姑姥爷想了一下，也是突然明白。他记得是老伴昨晚让儿子放在外面木垛上冻着的。这冰砖是牛奶冻成的一种雪糕。它四四方方，每块八公分长，四公分宽，小金砖似的。这是沟里人自己发明的，牛奶加糖，白白嫩嫩的，咬上一口又硬又甜又香，含进口中清清爽爽，一股奶香。林子里的冬天，每天都在三十度以上，最冷要到四十几度，这里的工人孩子都喜欢冬天吃冰砖。
香香一见到表舅从外面拿来了冰砖，高兴得跳起来，迫不及待从表舅手中的簸箕里抓了一块放在自己的小鼻子前闻了闻。冰砖冰得很，小香香两手把冰砖来回倒放着，嘴里下意识地还吹着热气。小香香这种馋样，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姚凤至放下手中瓜子，忙过去帮女儿拿过来冰砖，帮女儿把上面的薄纸撕开一半，再交给女儿手中。
姑姥爷的家住在镇东。他们家左边一面五十米就是中心医院。军军来的时候发现了这一点。这时，他把文文叫到姑姥爷的院子里。他问文文那边是什么地方？文文说不知道。军军告诉他，那里是中心医院。
文文问是医院怎么样呢？军军问他姜女娃是不是就住这个医院，文文说他不知道。军军提出去看看，文文怕赶不上吃饺子，怕妈妈骂。
军军看了医院距离，对文文说：“没事，就是来回二十几分钟。跑快了就十几分钟，走。”军军说着就出了院子。文文也跟着追了出来。
大过年的晚上，没有什么人来医院看病。医院的医生护士除了值班的，都回家了。医院里静悄悄的。看大门的老门卫看着两个孩子跑进去了。他歪着头想了想，谁家的呢？大过年往这里跑干什么？
医院是两层楼，这里有几栋房子。小哥俩一下子蒙了。“是在哪里呢？”他们东看看西看看，不知道怎么办？老门卫中的另一个走过来了，问他们：“找谁的？”是啊，找谁的，怎么说呢？小哥俩也楞了。
老门卫往外赶他们：“快回家去，大过年的来医院干啥儿？”门卫边说边往外赶：“大半小子，没个正形的。”
小哥俩只好准备离开，军军对文文说。回姑姥姥家什么也不说，只是吃着酸菜馅水饺。
姑姥姥给他们倒上了甜甜的都柿红酒。都柿是林子里的一种野果，黄豆一般大小，紫红色的。孩子们整天上山摘回来，可以当零食吃，酸酸甜甜的；用它做的酒也是酸酸甜甜的，有一点点度数。姑姥爷告诉他们，这些从邻居家要来的，邻居一听是给外孙喝，很乐意给，说好喝再来要。
姑老爷盯着几个孩子：“喝点，喝点，哦，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