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东流的易水是细细的琴弦》作者：石英杰 诵读：兰心

东流的易水是细细的琴弦（组诗）

作者：石英杰

1、洗月亮

洗衣服。洗萝卜。洗澡

我在北岸，趁着夜色用河水洗心

洗着洗着，我洗起了河里的月亮

错把月亮当成了自己的心

洗了好一会儿，我才察觉到

我用河水洗月亮，凉凉的月光在替我洗全身。

2、支流

从上游到下游，易水有很多支流

有的有名，有的无名

我的泪水是其中一条

在我之前无数支流已经死了

包括我的父亲母亲

我至今还在流，如果流干了

就会进入枯水期

想到这，我使劲忍住眼泪，我得省着流

3、新出发

  ——写给启程的易水诗社

旧塔下流着潺潺的新水

昨日的冰在今天悄悄融化

这条河流多像一枝旧笔

我的身体是笔的一部分，

借故国的土地写着新书法

两岸的旧树暗暗抽新枝、发新芽

树杈上的旧巢等着新鸟

像迟暮的傍晚等着即将到达的晚霞

那些新的在旧身体里萌发

它们叫醒了旧我——

“落日是新的”

刚刚说出这句话

落日迅速变旧

山河也在变旧

我紧随着变旧

但我们的诗是新的

新波澜，新涟漪，新绿

虽然统统都会变旧

可旧唇上的吻是新的

生活啊，这些旧词语恰恰赶上了新出发

4、芦苇荡

小时候我喜欢钻进芦苇荡是想抓鱼

是进去寻找意外之喜

中年后，每次到河边

我都会不由自主走进芦苇荡

喜欢一个人躲在里面

听灌进来的风来来去去

一切都接近明了

任何意外都不是意外

好也是坏，坏也是好

我只是喜欢消失一会儿

让你们从外面看不到我

像糖消失于透明的糖水，像谜消失在苍茫的生活里

5、天边的朝霞

再暗的大地，也有亮的时候

我久久凝视着天边——

它们注定是短暂的，像我的青春

它们照亮了大地，像我们的青春

那些升起的，告诉我：

山河是谁照亮的？

是朝霞，是青春

还是它们共同照亮的？

我属于照亮的一部分？

还是被照亮的一部分？

大地重新暗下来。朝霞慢慢散去

所有耀眼的在熄灭

因为熄灭而更亮

我正在看到你们——

将散的停一停

请你们站出来

那一代又一代逝去的瑰丽的青春

6、易水砚

易水遇上砚，还是砚遇上了易水？

易水比砚提前来了多少年

这是谁安排的，接下去会怎样？

是砚选书生，还是书生选砚？

这句话写成篆书好，还是草书好？

笔这么锋利，纸这么薄，会会不被写破？

浮云悬空，秋夜讳莫如深

我捧着这方易水砚仔细端详

沉甸甸的，润滑如玉

透过古老繁复的饕餮纹

我在石头中看见了河水

在河水中窥见石头的命

但我不能说出来，这天地的玄机我怎敢说破？

7、砚池

深埋于山，石头是山的一部分

山被开采，它被偶然挖出来

与母体分开，多么疼

这块石头在黑暗里一个字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见了光，还是没法说出来

不是不想说，是因为没嘴

刻刀锋利，这更疼

一刀一刀，雕刻师刻出了砚池

坚硬的石头获得了嘴

借柔软的笔锋

终于说出前生今世

说万物，说众生，说爱恨，说寄世如萍

8、比

砚借石头而生，借宣纸拓印

砚石碎了，拓印还在

拓印烂了，砚石还在

谁先死，谁继续存世

同一方砚分出了两个肉身

它们互相比：比命，比必然，也比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