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味道》1：做个闲人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小谦聊好书》，今天我们要聊的书是《诗的味道》，作者是高盛元。

从这本书的名字你就能看出来，这本书是讲诗词的，而高盛元我们也很熟悉了，之前在节目里我可是分享过他的那本《昨夜星辰》的，只不过当时我是围绕着一个主题去给你分享那个主题下的唐诗，但这一次，我们换一个玩法，我将按照诗人来给你分享诗词，我要给你分享的第一个诗人，就是王维。

王维字摩诘，他的名字其实来源于维摩诘佛，所以他被我们称为“诗佛”，这是我们最熟悉他的一面，但实际上，王维不仅仅是一位诗人，他还是一位画家，所以你会发现，王维的很多诗都会让你特别有画面感，以至于苏轼看到了王维的诗画作品之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当然更夸张的其实是宋代的秦观。

有一次秦观生了一场大病，什么医生都找了，什么药都吃了，都不见好转，然后他的一个朋友就给他找来了一个灵药，什么呢？王维的《辋川图》。这个图是王维的辋川别业，王维在这个地方住的时候，不仅画了图，还写了诗。这些诗集结起来就是《辋川集》。据说秦观看到王维的图和诗之后，竟然慢慢的痊愈了。当然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是难以考证的，但是能够出现这个故事，足以说明王维诗画的水平。今天我们一起来看王维的一首比较有名的诗，叫《鸟鸣涧》，诗云：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这首诗其实是王维到他的好朋友皇甫岳的云溪别墅去玩，觉得这里的风景特别美，所以他就在这里写了五首诗，这个《鸟鸣涧》就是其中的一首。

这首诗一开始说“人闲桂花落。”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人的行动、心境和桂花的开落有什么关系啊？没什么关系，但王维为什么要把他们写在一起呢？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我们每个人好像都特别忙，总是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有很多的东西需要学习，好像根本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就算有，我们好像更喜欢把这些时间用来玩手机，我们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耐心地观察一朵花的开落。但事实上，在这个自然界中，许多花在我们没有关注到它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地落下去了。但是因为我们没有关注到它们，所以这些花其实并没有发生在我们的生命里，并没有出现在我们的时间轨道上。

我就记得王阳明在《传习录》里说过一句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你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这句话向来争议特别大，很多人把王阳明的心学定义为唯心主义，他们的证据就是王阳明说的这句话。在这句话中，王阳明以花为例，说明意识是物质存在的前提条件。你心中不想它，它就不存在。你不看这个花，它就不存在，你看到了这个花，它就存在，这不是典型的主观唯心主义吗？但是今天，我想换一个角度来带你重新看看这句话。

当你看到花的时候，花进入到了你的世界之中，你感受到它，于是它也就存在于你的意识中。你没有看到花的时候，你对它没有感受，所以这花就没有进入到你的世界里。但是，不管这花是否存在于你的意识里，它都是客观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以王阳明从来没有否认过事物的客观存在，他只是在说我们的心和事物之间的感应。在这句话中，他就是在说我们的心和花的感应。

那什么叫感应呢？我们可以看看王阳明的另一句话，他说：“我的灵明，便是天地的主宰。”这个听着好像也很唯心。但是他下面接着说：“天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仰他的高？地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俯他的深？”这就是感应。他不是说没有了我的灵明，就没有了天地，他说的是没有了感应。没有人的灵明，没有人的心来感应和呈现，就不会有天地万物的样子。

就好比说，我们现在感知的世界是如此这般，但如果拿掉了我们的视觉，世界就失去了画面；拿掉了我们的听觉，世界就失去了声响；而如果拿掉了我的心、我们整个的意识，那我们所感知到的那个如此这般的世界，是不是就不见了呢？所以，从感应的角度来说，其实这个世界，并不在我们的心之外。

反过来，王阳明也说：“我的灵明，离却天地鬼神万物，亦没有我的灵明。”也就是说，如果我的心里是空的，没有感应到任何东西，那我的心也就等于不存在了。对，心也需要有天地万物来供他感应。所以王阳明说的“同归于寂”的“寂”，说的就是失去了感应，而不是客观上的就没了，不存在了。

所以，王阳明的结论是：“如此便是一气流通的，如何与他间隔得？”就是我的心和天地万物是一体的，是感和应的关系。从这个角度上看，自然就是心外无物，自然也就无须给心做个内外之分了。

现在我们再回到《鸟鸣涧》的第一句：“人闲桂花落。”桂花是客观存在的事物，它有盛开的时候，也有败落的时候，只不过我们很多人太忙了，我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但是王维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了落下的桂花，并把它写到了诗里，那为什么王维会注意到呢？因为他闲。

你可能会说，可我很忙啊，我不可能像王维这么闲的，可是我想说，你真的有那么忙吗？

之前我在节目中分享过一本书，叫《休息休息》，当时我就特别提到，我们今天很多人其实不会休息，一个良好的休息应该是能够给我们充电的，让我们能够在休息之后，更好地去投入到那些更重要的事情中，当时我们介绍了很多方法，但是当我读到《鸟鸣涧》这首诗的时候，我发现，王维不就在告诉我们该怎么休息吗？

当你屏蔽掉手机中的各种信息，摆脱工作中的压力，忘却生活中的烦恼，深入到大自然中，去和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时候，不就是一种很好的休息吗？

当你真的这样做了，你会发现你也可以和王维一样，注意到桂花的开落，当然你注意到的远不止这个。我们看第二句。

“夜静春山空。”这句仍然写得很奇怪，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春山中所容纳的事物不会有什么变化，这里的花草树木不会因为夜晚降临而突然消失，而鱼虫鸟兽也不会因为白天的隐没寻找其他栖居的地方。所以王维在这里写的空其实不是说春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他写的其实是一种静。就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春山里的很多声音消失了，这种宁静特别宝贵。王维可能和今天的我们一样，白天的时候混迹在人群中，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刺激，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可到了夜晚，当他深处如此宁静的春山之中时，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在白天的时候，他可能就是一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他没有多大的权力，领导也没有给他足够的资源，但是却给他分配了很多工作，施加了很大的压力，结果很多事情做起来都很不顺利，可能同事之间合作也不是很愉快，他觉得自己很渺小，能量有限，可是当夜幕降临，他来到春山之中，他发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的时候，自己生命的空间被放大了。

前阵子我读了一本书叫《下班后开始新的一天》，这本书就是想告诉我们，公司生活不该是我们生活的全部，公司里的表现并不能概括我们全部的人生，我们的本职工作只是我们自我实现的诸多途径之一，我们不能因为工作影响了自己的生活。

所以我特别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工作上可能并不愉快，但他在下班之后却没有什么生活，好像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玩手机，或者在追剧，玩游戏，他给的理由是：“工作太累了，一下班就想躺着，啥也不想干。”其实我们真的不应该给自己设限，我们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就局限于公司职员，我们需要多方发掘自己的用处，去活出更加丰富的人生。

如果你下班只想躺着，我想告诉你，你完全可以去做一些你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你做这件事本身就是享受，相信我，这非但不会消耗你的能量，甚至还能积攒你的能量，因为你是在用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充实自己的时间。

我们今天很多人喜欢说，自己想做到工作与生活平衡，很多人眼里的所谓平衡就是准时下班，但是很多人却并没有好好利用自己的业余时间，他们一方面高喊着工作与生活平衡，但另一方面在工作之外，他们却并不知道自己还擅长做什么，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

但是王维很幸运啊，他知道自己对什么感兴趣，就是大自然啊，就是写诗啊，就是画画啊，就是音乐啊，所以你会发现，同样深处大自然，王维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东西比我们多太多了，然后他能把自己在大自然接收到的一切画出来，写出来，以至于让我们看到之后，都能在脑海中形成画面。

诗的最后两句是：“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王维说他看到月亮出来了，这个景象他看到无数次了，他觉得月亮出来很正常，不出来才不正常呢！但是鸟不一样。你想，月亮没出来之前，这里是一片黑暗，毕竟那个时候也没有路灯，可是当月亮出来之后，就有了月光，这些鸟本来已经适应了黑暗，突然被月光照射到，这意味着它们的坐标暴露了，可能就会引来它们的天敌，所以它们就会非常惊恐，于是王维听到了鸟在溪涧中惊恐的叫声。

这首诗到这里就结束了，你可能觉得王维写的景色很平常，但其实他真正想表达的是，在忙碌的生活之外，我们应该试着把自己的生命倒空，倒空后你会发现有很多新东西可以进来，你能看到一朵细小的桂花落下，你能看到月光，你能听到鸟在月光下不时地鸣叫，你会发现，自然的浩瀚并不在别的地方，其实只在我们自己心里。

好，王维的这首《鸟鸣涧》我们就聊到这里，下期节目我们来聊一聊王维的《终南别业》，下期见！

本期书单：

1.《诗的味道》，高盛元著；

2.《昨夜星辰》，高盛元著；

3.《唐十家诗传》，王立群著；

4.《休息休息》，马修·埃德伦德著；

5.《下班后开始新的一天》，柳韩彬著；

6.《传习录》；

7.《阳明学述要》，钱穆著.

撰稿：小谦

讲述：小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