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6】【加餐】铁路和电报两大发明，如何改变企业的组织形态？

大家好，我是吴晓波，又到了每周和大家分享商业经典的时刻。今天我邀请张笑宇老师，来为大家解读《看得见的手》。

大家好，我是张笑宇，今天继续给大家带来经典解读。

今天要介绍的这本书叫作《看得见的手》，这本书的副标题是“美国企业的管理革命”。

其实一看这个名字大家就知道，它的对应概念肯定是亚当·斯密讲的，非常著名的叫作“看不见的手”。从看不见的手到看得见的手，中间是有一个什么样的变化，以至于说他居然要挑战斯密的这么著名的一个概念，要把它颠覆过来？实际上这跟我们讲的技术革命就有特别大的关系。为什么这么说？让我给大家科普一下斯密那个年代的基本的企业组织形态。

在斯密那个年代，大家仔细想一想，1705年纽科⻔发明最早的版本的蒸汽机，然后一直到1770年代，詹姆斯·瓦特才完成了最终的革新。而亚当·斯密的核心著作是在18世纪中叶之后陆续出版的，也就是说他本人实际上是没有见证完全的工业革命铺开之后，我们说蒸汽机成为一个普遍的生产力引擎的时代，他是没有见证过。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那个年代的企业组织形态，基本还是一个我们讲古代社会或者说中世纪的延伸。古代社会和中世纪的时候，企业组织形态是什么？实际上都是个体户。做商业尤其是长途商贸，这是一个风险很高的事业。就是你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然后跟当地从事买卖，你这个过程中，不说路上遇到的风险，你比如说遇到强盗、遇到风浪，遇到疾病、水土不服这些对吧。所以古代社会从事商业真正最大的阻碍，是我们说的陌生人之间的信任成本的问题。

所以这种个体户公司它在传承的时候，它是没有什么传承性的，它几乎都是跟着创始人个人走。创始人老了、退休了，这个公司也就不存在。

这是古代社会，或者我们说叫前工业革命时代，属于一个公司的基本的组织形态。那么我们理解了社会背景之后，其实我们就可以更加深刻地理解亚当·斯密时代的基础条件之下，为什么他说会有一个看不见的手来协调市场上的资源配置，让它达到一个自由状态。

因为你仔细设身处地想一下，你在那个状态之下，你开一个个体户公司，你对整个市场就是看不见。因为你每一个个体能够接收到的信息，你能够了解到的情报，你对于产业链全面的上下游关系，你就是不掌握的。你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巨大的沙海里边去接受检验。

你唯一能够做的是什么？通过你自己的产品、性价比、成本这些，你去在市场中直接检验你这个产品。失败了就代表你的策略失败了，就代表比如说你的成本过高，或者你的需求不足。你只能通过这个方式来检验，你没有办法通过事先的精准的判断分析、综合了解来避免这种处境。

所以这就是亚当·斯密讲的看不见的手。那个年代由于技术条件造成了组织形态的特点，其实这个特点一直延伸到早期第一次工业革命时代。我们去看比如说詹姆斯·瓦特那代人，或者更晚一点的像斯蒂芬森，就是发明蒸汽机车的那批人，还有亚伯拉罕·达比，最早的工业革命第一代冶铁公司，他们也还是这种组织形态。

但是我们说了，个体户的组织生产管理的形态，在19世纪下半叶就出现了完全不一样的变革，那么这个变革就是小艾尔弗雷德·钱德勒讲的，就是由看不见的手变成了看得见的手。变革是怎么发生的？它是由技术革命直接带来，尤其是铁路和电报这两种技术的出现，完完全全改变了企业的组织形态。

如果说亚当·斯密时代和以前的企业形态，它是一个个体户，是个人或者家庭的这样一个经济单位。那么在19世纪下半叶科技革命铺开之后，我们就出现了一种新的叫作复合型企业的组织形态。如果说之前的个体户是个体或者家庭，那么这个复合型企业就好比出现了国家。这是在企业领域的，同一个实体下边可能出现不同的子公司，子公司有自己内部一套财务管理的会计体系，但是同时也要跟母公司的会计体系做对接。然后每一个子公司都好像每一个国家里边每一个省一样，它有自己的人事组织管理制度，但是又要统一服从母公司安排。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企业形态出现了，亚当·斯密讲的看不见的手也就遭受了巨大挑战。

比如说我们随便举个例子，你是一个19世纪下半叶你做化工的公司，这是1860年以后崛起的一个新兴产业。但是你做化工你意味着什么？你的原材料，比如说可能要在欧洲，因为有一些化学物质涉及到矿产，它在欧洲丰富。但是你的消费市场可能在北美，因为有很多的对于你的产品的需求。然后你中间你过去你是没有条件的，对吧，你19世纪以前你跨大洲，然后通讯、交通非常不方便。

但是铁路发明了，跨洋的远洋轮船出现了，电报这个东西也出现了，你是能够在你的各个分支之间，比如说你在北美办公室、在欧洲办公室间，是能够实现即时通信的，然后也能够实现大宗的调配的。那么你一个企业你肯定是规模做得越大，反而你的成本越低，因为你可以去全世界范围内找最便宜的矿产、找最好的销售市场。所以它是随着技术给你提供的条件，产生了企业组织形态的自然的延伸。

那么同时你可以想象，如果你的企业在一个领域里面，实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垄断，我们经典的政治经济学里边讲的，叫作托拉斯集团或者卡特尔集团、康采恩集团的出现，那么你作为企业，你还会对整个市场一无所知吗？你还会像亚当·斯密那个时代的个体户一样，对于整个的自由市场里边的信息完全不了解吗？你不会的。

我们就拿19世纪出现的石油工业来做对比。比如说你是洛克菲勒标准石油公司，你上游的信息你完全掌控的。油井本身它在哪个地方能够出油，工人的条件，工资水平是怎样的，交通是怎么样子的，你不管是用铁路运输还是用石油管道来运输，这中间的成本和技术，然后再到你终端的销售网络的这个过程，你是完全有条件，从上游到下游、从生产到消费终端，这个信息你完全掌握。当然你甚至可以不向大众公布，这个市场你不是看不见，你是看得见，甚至你自己就是那只手。

当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公司，实现这样一个整个的从生产到消费、从工人管理工会到高层管理的机构。他甚至搞出各个委员会来管理它的成本，然后工人工资的水平、生产模式技术研发，等等这些，他自己就是行业的手，行业上游到下游是统一协调分配。这个时候看不见的手还成立吗？不成立了。

这就是19世纪下半叶，对于企业组织形态来讲的话，你不要以为自己还是那种个体户思维，你要在一个市场里面，你只关注你自己眼前的一片，你就变成了一个协调化的国家行为。

我们打比方的话，一个企业就是一个国家，一个企业老板就应该像国家领袖一样，仔细地思索我们行业内部它的生态应该是怎样的，我跟竞争对手之间的关系应该怎样的，我的企业内部的制度是不是像一个国家一样，它有自己的宪政的安排，它有自己的层层的上传下达的行政机制，他思考问题就变成这个层面的问题。

这就是小艾尔弗雷德·钱德勒在这个书里边提出的问题意识。现代的企业管理是从看得见的手这个时代开始的，是你对于上下游的这些信息，对于这些供应商，对一些原材料，对于消费市场，有着充足的情报了解和科学化的预期和研究开始的。

那么由我们之前介绍的基本的技术条件和时代条件出现的环境，来构成的这样一个现代工商企业、复杂企业，它的一个基本特点，第一条是什么呢？它的管理形态其实跟国家采取的官僚制的管理形态，它是有很大共同点。我们注意到在书的前言部分，开篇它就讲现代工商企业的基本层级结构，高层管理、中层管理、低层管理，然后到了一线的工头和监工。它基本上跟我们说的，政治学里边讲的叫官僚体制或者叫科层制度，是基本符合的。

科层制或者官僚制的几大特点，第一 是非个人化的，就是说它的管理不是说把这个人安排这个位置上让他为所欲为，而是说不管换谁来，他都应该科学坚定地执行公司管理层，最高就是董事局或者股东，给他交代的任务和给他框定的基本的框架，这个是换谁来都一样，这个叫非个人化。

第二个，它讲的叫理性化。就是我做管理、我做决策执行，我是根据理性的逻辑来产生的，我不是根据一个比如说传统的观点，就是这个行业以前几十年几百年都是这么做，然后所以我也这么做，这是传统中世纪时代的企业管理。那么到了现代化的工商业的时候，它是要求理性化。

第三，它是讲制度化或者叫法制化。我做的所有的这一切东西，都是有明确的制度文本规范来宣告的。我所有的规矩事先列明，基本的权利和义务都有科学的设计，如果有人违背了规范，我有一个法定程序或者叫明确的程序来处理争端。争端既包括比如说工头来监管工人的，也包括工人对管理者的上诉行为，这是一个官僚制或者科层制的基本的特点。那么它是20世纪初的时候由我们之前介绍过的一个重要的思想家叫马克斯·韦伯总结的。

那么我们会看到其实现代工商企业要求的这种复杂的管理制度，跟国家所采取的这种官僚制或者科层制也是类似，甚至于说我们从行政学的角度来讲，这两者就是同源的。小艾尔弗雷德·钱德勒介绍的现代工商管理企业，实际上就是在20世纪初变成了国家来管理自己行政机关政府的基本准则。

所以我觉得这是第一点，就是说这个书给我们理解企业管理，通过这样一个企业史的梳理，特别能够给我们一个启发的点在于什么？是它抓住了组织形态在技术条件下如何与这个技术相匹配，以及企业如何主动地去做组织形态的管理和转型，扩大自己的利润也好，增强自己的竞争力也好，这个细节我想它把握得非常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