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凤朝阳刀 第二十一回 演播：蓝麻雀

第二十一回

各隐深心 二女堂上争命妇

共商计谋 三侠塔下招俊杰

上回书说到，武凤楼趴在巡抚议事大厅幕帷之上发现自己已经送去金华的母亲落入魔掌。

就见武夫人缓步从容地走进正厅，一身凛然正气：“老身是朝廷命妇，不知身犯何法，你们竟敢私自拘捕？”

那少年书生微微一笑说：“武夫人，你是诰命夫人，随武大人宦海浮沉数十年，自然懂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武伯衡欺君罔上，结党营私，颠倒黑白，密谋暗害九千岁，现已畏罪自裁。九千岁念同僚之谊，法外施仁，只要武夫人招出武伯衡生前和谁同谋，并交出奏折手稿，不光赦免你和令郎武凤楼的应得之罪，还会给你们母子二人一条生路。如若顽抗不交，别说下官我，就是九千岁他老人家也无法庇护你们母子二人。”

武夫人听罢，熙然一笑说：“先夫之死，你们虽处心积虑，做得隐秘，岂不闻司马昭之心尚为路人所知，何况魏忠贤之奸谋已昭然若揭，先夫岂能冤沉海底？你不用威逼恐吓，老身早想随先夫于地下以侍晨昏，岂会惧怕生死！”说罢坐回椅上闭上眼睛，不理那少年书生了。

武凤楼见母亲已深陷囹圄还能慷慨陈词，砭砭斥贼，他为有母如此感到自豪。哪料到那少年书生陡然面色一变冷冷说道：“武夫人真不愧出身名门望族，果然唇枪舌剑，诡辩有术。不过，我告诉你，犯官武伯衡凭空捏造的那份底稿我是志在必得。别说你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就算你是铁打铜铸的金刚，我自有法把你焚化磨明。你总该知道‘三木之下，何愁不得’吧？”

武凤楼一听到此话，嗡一下脑如炸裂，一股子凉气直蹿心底。知那少年书生心思狠毒，这是要用严刑逼供。刚想飞身而下，不料右肩一紧，已被人一把扣住。

这一扣把武凤楼吓得不轻左手猛一扬，刚要发力，就听那人在他耳边轻声：“不准莽撞。”

武凤楼心中大喜，原来阻止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师傅追云苍鹰白剑飞。

武凤楼一见师父来到，哪里还敢乱动？再向下一看，一个旗牌官模样的武官一挥手，四个兵丁已有二人各抓了一把鸭嘴棍在手，另外两名兵了拿过了钳子，往地上一撂，武凤楼的心都要裂了，又不敢动。猛觉师父按在肩头的手掌微微颤抖，知道老人家也很激动。为了大局，只得忍着继续向下看。

就见那少年书生依然嘴角扯起一丝笑意：“武夫人，你偌大年纪，何苦以身试刑？依我良言相劝，还是交物招供为好。”

武夫人冷哼一声说：“小贼不要猫哭老鼠——假慈悲了，老身甘愿受刑。”

这时候，厅上的兵丁把刑拘往武夫人手上一搁就要上刑。突然，等等等，一名传令兵从大厅外进来，跑到那少年书生身边附耳低语一阵。那少年一挥手，喝止了扑向武夫人的两名兵丁，嘴中吐出了一个“请”字。正当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公案之际，魏银屏一身素服，带领贴身四婢跨进了大厅。

武凤楼做梦也想不到，魏银屏以郡主之尊，竟然会午夜深更来到巡抚衙门。他和魏银屏之间的恩恩怨怨，错综复杂，难理难分。所以，魏银屏的突然出现，以武凤楼的聪敏机智，也不由得茫然一怔。

就听那少年书生清脆的笑声：“哟，屏妹深宵来此，有何贵干？”

就见郡主魏银屏冷然一笑，说道：“侯大人，你虽是贵为武官正一品的锦衣卫总督，但你的职责范围可不在此地。家父虽然去世，在朝廷没有另派大员到来之前，两江水陆提督的印信理应由我执掌，所有一切地面上的事务，自然归我代理。今夜总督大人抓捕人犯，开堂审讯，连个招呼都不打，你把我这个代理两江水陆提督置于何地呢？”

魏银屏这番话一出口，惊得武凤楼心中猛然一动。扭头一看师父，见白剑飞赞许地点了点头。直到这时，武凤楼才知道师父通过矬金刚窦力，令自己留下来的真意。

原来，那少年书生的出身来历，连久走江湖的狗屠户位方也一无所知。今日一听魏银屏之言，才知道那少年书生是女扮男装的锦衣卫总督侯国英。这侯国英的师父铁扇追魂于和，师娘河东狮阎秀英，是武林中一对出名的魔头。

侯国英今年二十四岁，所用一把追魂扇，长约二尺八寸，精钢打制，有三十四小股，两大股，共计三十六股，合三十六天罡之数。内含三十六根追魂毒钉，见血封喉，厉害绝伦。两根大股是红毛铁所造，切金断玉，锋利无比。江湖人无不畏之如虎，素有女魔王之称。这还不算什么，更为特殊是她的出身。她母亲客氏，是当今万岁天启皇帝的奶母。

天启登基后，封客氏为圣泉夫人，在大内建造圣泉宫供其居住。这圣泉夫人丰姿聪慧，颇具机谋，经常代天启批阅奏章，干预朝政，被一些正直之臣戏称之为二太后。

侯国英二十岁时，就被天启封为锦衣卫总督。她又是魏忠贤的义女，内 仗母亲之势，外 托魏阉之威，兼之骄横阴狠，身居要职，满朝文武莫不避之如虎。

她自幼爱穿男装，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女孩气息，加之眼高于顶，瞧不起世俗男子，虽不断有王公大臣之子、当朝权贵之后托媒说合，她不光嗤之以鼻，不假辞色，弄不好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花信年华，尚是小姑独处，就是其母圣泉夫人也拿她没法。今晚机缘凑巧，郡主魏银屏一声“侯总督”，白剑飞和武凤楼师徒二人这才如醍醐灌顶。

武凤楼心中暗想：怪不得堂堂昆仑双杰竟甘心俯首，充任护卫。今日，魏银屏当着众多手下，如此顶撞女魔王侯国英，武凤楼不禁为之暗暗担心。

侯国英乍听之下，果然粉面一沉。不过，她到底是和魏银屏从小一块长大的干姐妹，加之又年长几岁，看在干爹魏忠贤的份上，也不能马上翻脸。遂宽容地笑道：“屏妹，你怎么和我打起官腔来了？我奉义父之命，专程前来办此机密之事。你又在执丧期间，不得已从权办理。还有什么不妥吗？”

在侯国英想来，魏银屏虽然娇纵成性，可是，只要抬出魏忠贤这块金牌，就一天云雾皆消。她哪里知道这段时间魏银屏和武凤楼之间的恩恩怨怨呢？

魏银屏不等她的话落音，已寒着脸说道：“总督大人，你身为锦衣卫首脑，常常出入宫廷，对朝廷法度，比我清楚。不通过地方官员擅自抓人、审讯，算不算私自拘捕，私设公堂？如真的奉我叔父之命，请拿出内阁公文。否则……”

侯国英只是遵奸宦魏忠贤口谕而来，一无朝廷圣旨，二无内阁公文。魏银屏这一较真，倒把她弄得张口结舌，举止失措起来。哪知她稍一迟疑，魏银屏已对贴身四婢喝道：“速将犯人带回提督府。”

四婢应声而出，不容分说，将武夫人带出巡抚正厅。藏在顶上的师徒二人从天窗一闪身退了出来。白剑飞在前，武凤楼在后，轻点巧纵，飞身出了巡抚衙门，向六和塔疾驰而去。

到了塔上，只见狗屠户位方和矬金刚窦力，正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话。一见二人进来，那少年恭恭敬敬跪在白剑飞面前说：“侄儿李鸣给二叔叩头。”

白剑飞虽愁绪满怀，一听说这孩子是李鸣，也不由得脸上一阵喜悦，“哟，你就是小个子的宝贝徒弟，人称缺德十八手、又叫人见愁的那个坏小子？”

武凤楼一听，不由得就是一愣，暗暗埋怨道：师父怎么越老越不自尊了，竟然跟一个后生晚辈开起玩笑来了。正想着，忽听师父叫道：“楼儿，这是你矬二大爷的徒弟李鸣，过来见见。”

武凤楼刚跨出一步，李鸣已双膝点地，口称：“大哥，小弟有礼。”

武凤楼连忙跪下还礼，二人对拜了三拜，一齐起来。猛听狗屠户位方“扑哧”一笑说：“怪不得人家说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凤楼这孩子也只比鸣儿大上两岁，不光软、硬、轻三功都已登堂入室，就是内家功夫先天无极真气，也有很高的造诣。你个矬鬼自己不成材，教的徒弟也是这样的德行。你们真是一对难师难徒。”

矬金刚听罢，不仅不气，反而哈哈大笑说：“狗屠户，你小子懂得个屁！李鸣这孩子，别看我只传了他十八手，江湖上已是赫赫有名、扬扬有声的人见人愁……我要是传他三十六手，那还不神见神愁？我要是传他七十二手，岂不是天地俱惊，神鬼皆愁了？”

白剑飞笑骂道：“你小个子这样老没正经的，在晚辈面前还耍贫嘴。”

二位老侠说骂了一阵，狗屠户才问起夜探巡抚衙之事。白剑飞脸色渐渐沉重下来，沉声答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那少年书生正是女魔头侯国英。且别说她身分特殊，手握兵权，就是她那一身武功，也是深不可测。再加上一把切金断玉巧放暗器的宝扇，我自问没有胜她的把握。我掌门师兄萧剑秋多年不入江湖，只有小师弟江剑臣才是侯国英的克星。可他只隐迹黄山，一时无法寻觅，如之奈何？武夫人虽被魏郡主救走，毕竟没出候国英的魔掌。如不马上救出，必遭凶险。”

说到此处白剑飞沉吟起来。狗屠户、矬金刚也闷闷不语，武凤楼更是急得手足无措。

忽然，李鸣脸色一正，叫了一声：“二叔，小子倒有一计，保险武大哥能战胜女魔王侯国英。”这句话一出口，三位老侠一齐盯向人见愁李鸣。又听他嗓音清亮地续道：“西湖灵隐寺藏经楼上，有一口镇寺宝刀，名曰销魂刀。此刀乃魏文帝曹丕所炼，刀长三尺八寸，一面是五只飞翔的彩凤，一面是一轮滚滚红日。这把刀切金断玉，锋利无比。只要把销魂刀借到手，凭武大哥一身先天无极派的功夫，虽无绝胜把握，总可以应付。我和师父救伯母，白二叔在外接应，用这口刀削断镣铐，就万无一失了。”

有道是李鸣这小子，年仅十六，怎么考虑事情会如此周到。孰不知李鸣的父亲李精文任江南按察使，李鸣出身宦门，不仅饱读诗书，且对官场一切非常熟悉，所以胸有成竹，谋略超人。

追云苍鹰白剑飞为难地说道：“灵隐寺方丈瑞雪大师，和咱们素无交往。况且，藏经楼主瑞雪方丈的三师弟瑞云，有独臂如来之称。罗汉堂首座是瑞雪方丈的二师弟瑞昌，三人都是佛门中有名的高僧。销魂刀又是灵隐古刹的镇寺之宝，他们岂肯轻易外借？如果有掌门师兄在此，或许能成。我们这些人前去借刀，岂不是自讨没趣？”

李鸣笑嘻嘻地说道：“二叔不要忧烦。小侄不才，愿陪武大哥前往。如借不来，愿受责。”

白剑飞怪眼一翻：“口说无凭。”

李鸣看了自己的师父一眼，矬金刚当即答应担保。

白剑飞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强敌当前，小个子你开什么玩笑？”

矬金刚窦力哈哈一笑说：“白二弟，你别瞧不起我这宝贝徒弟。论武的，他有我独门秘传的缺德一十八招；论智谋，那是韬略过人，智计百出。他既愿去，你就放心好了。我敢保险，销魂刀准能拿到。”

第二天吃罢早饭，李鸣出去转了一圈，弄回个包袱，武凤楼一看是两身书生衣帽，就知兄弟想得周到。二人分别换好，都是一身青衫，方巾便履。武凤楼是面如冠玉，丰姿挺秀；李鸣则是方面大耳，富贵雍容，俨然是一对儒林秀士。二人辞别了三位老侠，向灵隐寺赶去。追云苍鹰白剑飞到底是放心不下，也换了件衣衫，假装游湖香客随后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