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李白《望天门山》：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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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稿】

《望天门山》

李白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李白的诗我们大家都喜欢。我甚至感觉只要是李白写的，他写啥我们都喜欢读，喜欢归喜欢，还是先来看看这首诗的几个硬知识。

第一，天门山在哪儿？楚江又是一条怎样的江？李白写这首诗的时候，是在唐玄宗开元十三年，也就是公元725年，当时他也就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这时候李白离开了四川老家，一路沿长江向东，由四川进入湖北地区，这里是春秋时代楚国的地盘，所以叫做楚江。

从四川出发，进入楚地的时候，李白曾经写过一首特别壮丽的诗《渡荆门送别》，诗云：“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那是他从巴蜀之地进到楚湘之地，现在是什么呢？写这首《望天门山》的时候，他已经走到长江下游地区啦，已经走到了安徽当涂县附近了。

具体地点在哪儿呢？大家可以一边听一边打开这一期的文本，就是在现在的安徽芜湖市（原属当涂县）的东梁山和安徽省和县的西梁山之间，长江水从这两座山中间流过，就是在长江水东边一座山，西边一座山，隔江相对。

天门中断楚江开，意思是楚江冲开了天门山，将天门山冲成东西两半，分立东西两边，形似天门。楚江开，是指楚江冲出楚地，开始走向下游的吴越之地。

第二句“碧水东流至此回”，有一种版本说是“碧水东流直北回”，到底哪一种对呢？其实都有道理。你可一边看地图一边听我说。说来也很简单，长江的大势当然是由西向东流，但是沿途也有很多的小曲折，就是在进入安徽芜湖地区的时候，特别是进入天门山区域的时候，江水由自西向东流向转为自南向北流向，“碧水东流直北回”的意思就是江水东流到这儿转为北流。

听到这儿，你可能会问：康老师，我在听您讲诗词，没打算听地理课，再说了，向东还是转向北，又有什么要紧的？当然要紧！咱们在这儿说的每一处知识都是有目的的！

第三句：“两岸青山相对出”。现在李白行舟的方向是由南向北行，夹江两岸都是山，他在船上迎着山走，就好像山在迎接他一样。李白在离开四川时候说：“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那是四川人民在欢送他。现在是长江下游的吴越人民在欢迎他。

这个口气是太大了！你想，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还是读研究生的年纪，或者刚刚工作，你离开四川，你敢说四川人民欢送你吗？你沿着长江水，将要去江浙地区任职，你敢说江浙人民欢迎你？李白当时既不是研究生，也不是本科生，更不是什么国家干部，他就是一介书生，一介布衣，身上什么都没有，也许只有背上的行囊，腰下的宝剑，用现代的话说，简直就是一个背包客，面对未知的前途，他就敢讲这样的话！这就是自信呐！

出川的时候，离开长江头的时候，没有什么担忧，也没有什么伤感，有的只是自信，快要到扬州了，到长江尾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担心，什么不安，有的依然是满满的自信。

最要命的是最后一句话，“孤帆一片日边来”怎么讲呢？以前我们理解这个“孤帆”啊，可能是说李白看到江面上远远的有一叶扁舟驶来。但我认为这个孤帆指的不是别人，而是李白自己，李白在船上，由南向北行进，太阳自然跟在孤帆的后面，所以诗人才说我这艘船好像是从太阳里走出来的。大家可能会问，这又有什么要紧的？你干嘛说的这么激动呀？因为李白在这里用了很重要的典故呀！

商朝的时候，有一个人物叫伊尹，他接受商汤的聘请即将就任宰相。据说头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坐着船从太阳边上划过，寓意接近君王。李白这个典故用得多猛啊，二十四岁的李白，在天门山前说“孤帆一片日边来”，我这一片帆，是从太阳身边来的一艘船，就像伊尹梦见划船从太阳边儿上过，我也从太阳身边来，迟早也会遇见君王的。李白的这一片孤帆可不是孤独帆，也不是一般的船，而是大有作为的一艘船。

几年后，李白在黄鹤楼送别好朋友孟浩然，他说“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里的“孤帆”真的是说一艘孤独的小船渐渐远去，为什么呢？因为孟浩然要去扬州，李白送他，看着朋友孤零零的一艘船随着长江水东去了，那是孤独的帆。但这里不是孤独的帆，是什么呢？是唯我一帆。

所以诗人说“孤帆一片日边来”，里面蕴藏着这么个意思：三山五岳你们都听好了，我来了，谁来了？我李太白来了。我这一叶小舟看上去是孤帆，但这是前进的帆。我从哪来呢？我从太阳边上来，带着太阳的光芒而来。李白的天才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就是把地理的实景跟自己心理的理想之景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不着痕迹地表达了自己心中如朝阳一样的理想。

年轻人要早立大志啊，李白就是早立大志的人，太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的理想，他的理想的光辉。

最神奇的还有呢。我们刚才特别点到了一个地名，说李白写《望天门山》的地方在安徽当涂县。李白晚年时，曾打算北上参加李光弼军队，参加平定安史叛军，但走到当涂一病不起，最后在当涂县令李阳冰家中去世。李阳冰论资排辈算李白的族叔，是唐代著名的篆书书法大家。

李白对李阳冰非常信任，将自己平生创作诗文交付于李阳冰，请他编辑诗文集。李阳冰编辑的李白诗文集叫《草堂集》，这应该是李白的第一部诗文集，可惜已经见不到了。但是李阳冰为这集子写的序保存下来了，这就是《草堂集序》，序言当中，李阳冰给我们非常详细地描述评价了李白的一生。

我们有理由相信，李阳冰笔下的李白是最真实的，因为他是见证李白生命最后岁月的人，《草堂集序》也是我们研究李白最宝贵的材料之一，我们应该深深感谢李阳冰！

让人无限感慨的是，李白即便在临终时刻，依然写下气壮山河的《临终歌》：“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他将自己比作展翅奋飞的大鹏，大鹏虽然飞不动了，但大鹏卷起的大风足以激荡万世，令人永远不能忘怀。而现在，年轻的李白第一次来到天门山，来到当涂，在这里唱出他的理想，当涂两岸的青山在欢迎他，他的眼前展现的是无限的前景。

看来，李白的确与安徽当涂有缘。这里不仅是“碧水东流直北回”的地方，是李白命运即将发生重大转折的地方，更是李白璀璨人生放射最后光芒的地方。

所以啊，今天我们读《望天门山》这首诗，想到李白与当涂的缘分，想到李白少年时代自诩大鹏，在他临终的时候，依然不减大鹏的气势，我们不由得感慨盛唐气象在李白身上真的得到全部的呈现。

李白，无论是在少年时代，青年时代，中年时代，老年时代，晚年临终时刻，都不曾遗失理想的情怀，都不曾放弃对理想的追寻与执着。我想，我们今天学习《望天门山》，也可以说是在遥望我们的理想，追寻我们的理想，诉说我们的理想，并渴望实现我们的理想。

这首诗虽然很短，但里面的内涵却不短，只有反复读，读通读透，才能更加深刻地了解李白，理解李白，才能更加深刻地了解唐朝的文化。我想，这正是我们今天反复品读唐诗，吟诵唐诗的用意所在。

【拓展知识点】

一、创作背景

《望天门山》是开元十三年（725年）李白初出巴蜀乘船赴江东经当涂（今属安徽）途中行至天门山，初次见到天门山时有感而作的。

二、诗文解析

1、天门山：位于安徽省和县与芜湖市长江两岸，在江北的叫西梁山，在江南的叫东梁山（古代又称博望山）。两山隔江对峙，形同天设的门户，天门由此得名。

2、楚江：即长江。因为古代长江中游地带属楚国，所以叫楚江。

3、至此：意为东流的江水在这转向北流。一作“直北”。

4、两岸青山：分别指东梁山和西梁山。

5、日边来：指孤舟从天水相接处的远方驶来，远远望去，仿佛来自日边。

6、《草堂集》：李白诗选，由唐朝文学家、书法家李阳冰编著。

三、地图解析

四、人物关系

1、李阳冰：唐代著名的篆书书法大家，李白族叔。李白将自己平生创作诗文交付于李阳冰，请他编辑诗文集。李阳冰编辑的李白诗文集叫《草堂集》，今已失传。

2、孟浩然：李白好友。

五、引用诗句

1

《渡荆门送别》    

李白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2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李白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3

《临终歌》    

李白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六、康震书法

【诗词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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