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译的“考试”糊了，但该打谁的屁股

“年底三场考试……哪门糊了都得打屁股。”

这是11月8日，张译在微博上的发文，所谓三场考试，是指由他主演、要上映的三部电影。时间过去近一月，目前《无价之宝》《刀尖》已上映，而《三大队》也在点映阶段。

图据张译微博主页

至12月4日，《无价之宝》上映25天票房1.37亿元，豆瓣评分6.5；《刀尖》上映11天票房0.48亿元，豆瓣评分6.1，只能算勉强及格。根据灯塔专业版，正在点映的《三大队》预测票房在0.72亿元-2亿元之间。

对于“金鸡”“百花”“华表”大满贯影帝、主演电影票房超200亿元的实力演员来说，勉强及格几乎等于“糊了”，由此看来，张译的“屁股”免不了这顿打了。

虽是戏言，却也值得深究：该打屁股的，究竟是张译，还是另有他人？

壹

11月10日上映的《无价之宝》是张译的一次精神“还乡”。

张译生于哈尔滨，亲历过1990年代东北的社会伤痛，对那个时代的故事情有独钟。如今，有机会以电影的方式回溯故乡和时代，他自然欣喜。更何况，合作者是导演张大鹏。

张大鹏，曾凭借一部短片《啥是佩奇》爆火“出圈”：三岁孙子即将回村过年。他想要一个佩奇。爷爷到处追问，啥是佩奇。在啼笑皆非的答案中，爷爷用鼓风机造出一个粉红的钢铁“佩奇”。

这部全网刷屏的短片，于粗粝的现实中，创造出心酸又动人的温情。它过于朴素，也过于真挚。那种笨拙又勇敢的爱，曾感动无数人。

而这种特质，仍然延续在张大鹏的第一部院线长片《无价之宝》中。影片还是张大鹏惯用的手法，以一段情感关系为核心展开叙事。《啥是佩奇》是爷孙关系；到《无价之宝》是“父女关系”。承载这个关系变化的，则是张译看重的那个时代。

影片中，张译饰演一名下岗人员“石头”，刚离了婚，与兄弟合伙开五金店。一次，俩人追讨欠债，意外收养了欠债人的女儿。“假父女”被迫一起生活，从嫌弃到依赖，感情横亘12年，终于成为了情感意义上的“真父女”。

这类故事结构，很像韩国电影《担保》和李雪健主演的《搭错车》，都是讲父女的错位与真情。最大的不同是张大鹏营造了一个特殊的时代氛围，在人物身份、服道化、置景、调色等方面，力图重现往昔。

那个时代的人们，生活发生剧变，可骨子里的性格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外冷内热”。石头就是典型。他表面脾气又臭又硬，内心却极度渴望女儿的承认，总是以行动而非语言，表达对女儿深沉的爱。

石头所做之事，像个完美的好人。张译认为，完美会贬损人物的真实。“我觉得应该把他往真实的人上去拉一拉。”为此，他赋予石头缺点，比如脾气，比如莽撞，比如不会好好说话。

他召唤童年的记忆，为人物增加底蕴，像影片中骑自行车卡脚，因英文书太贵，父母就用手抄，哪怕字母都认不全等。“我就把这些自己经历的、印象比较深刻的放进去，以此来致敬我们这一代人的父母。”

整部影片，镜头几乎都在抓取张译。他命运之中的起落和喜怒，构成影片的旋律。尤其是那段“雨中曲”般的舞蹈——好友婚宴上，醉酒的石头，憋屈不已，需要飞扬，便跳了一段舞，一路跳到天台。这段被网友“封神”的片段，张译表示，并非技巧的豪华才能牵动人心，而是舞蹈背后的故事、人物和情感，“重要的是这些东西。”

可惜的是，故事后半段，张大鹏失控了。故事着墨在长大后的女儿，与石头之间有名无实的亲情书写：成名的女儿避讳谈及父亲；父亲误杀勒索女儿的二舅，坐牢；出国归来的母亲，患癌晚期，跳楼自杀……

一切种种，仿佛是为了煽情，而强行让人物受苦。父女戏沦为苦情戏；时代戏沦为泡沫剧；催泪之余，斩断了影片与时代的关联。前半段苦苦营造的质感，被后半段的混乱全毁了。

导演张大鹏，图据视觉中国

说到底，是张大鹏野心太大，杂念太多，人物的命运、时代的悲壮、亲情的曲折，名声的负累，什么都想要，用力过猛后只剩一种虚焦的姿态。曾经在《啥是佩奇》中打动观众的情感质地，在影片中也因倚重过度浪漫化的手法，如乘热气球为女儿摘松子，与现实的质地相冲，最终辜负了张译的表演。

张译在这次考试中尽了最大能力；面对考官——我们这些观众，最该打屁股的，恐怕是导演张大鹏。但从广告和短片走出来的张大鹏，只是第一次尝试长片。他需要成长。这次考试焉知不是“祸兮福所倚”。

贰

《刀尖》的主创是顶配，远胜《无价之宝》。

导演高群书，执导过电视剧《命案十三宗》《征服》和电影《风声》等众多佳作，实乃中国谍战、警匪题材领军人物，对悬疑的运用堪称翘楚。

原著麦家，其作品《解密》《暗算》《风声》等，已被捧为谍战经典。《刀尖》更是其费时8年倾力完成的重磅作品。

两人在14年前的电影《风声》中就有过精彩的合作。该片评分，在豆瓣高达8.4分。

领衔主演张译，2021年就凭借《悬崖之上》的特工角色，拿下金鸡奖影帝。虽然《刀尖》的拍摄时间早于《悬崖之上》，但张译对这类角色的把握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其他演员如黄志忠、郎月婷、成泰燊、沙溢、高捷、金世佳等，基本上都是有口皆碑。

结果，主创阵容如此豪华的电影，评分和票房都远低于《无价之宝》。问题出在哪？

有观众锐评，作为片中挑大梁的角色——张译的演技始终保持一种程式化的、刻意的歪嘴、撇嘴等微表情，以此来彰显内涵和情感，略显做作。但是，在评价表演之前，应该先回到故事，看看电影要求一个人呈现出怎样的表演。

该片讲述了军统特工金深水终日与日方、汪伪政府及各种势力打交道。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他逐渐看清军统的丑陋嘴脸，转投地下抗日组织，为真正的民族大义舍生忘死。

作为一部悬疑电影，最核心的要素就是“悬疑”。谍战题材，尤其讲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稍有不慎，则身亡命殒。《风声》便是这样。众人以命为赌，要藏住自己，还要有所行动，如高空走钢丝，这样的故事才惊心动魄，才能论证何谓传奇的特工。

结果《刀尖》在前半段的汪伪政府内斗剧情中，所有的特务身份直接暴露。具体情节，总是很轻易地自毁悬念，如俞局长提醒手下要小心男女主角，正当观众期待一场斗智斗勇的交锋时，下一秒，俞局长和手下就被简单杀死了。

到影片后半段，因为特务身份已暴露，剧情从谍战转变为抗日。可是在呈现时，主角团队暗杀携带“细菌实验”配方的日军高官几乎毫不费力，堪比“抗日神剧”，实在令人错愕。

说到主角，金深水从一名军统特工投向共产党。这种信仰的转变，涉及到觉醒、成长，可以成为影片的高光。结果，这种信仰的转变，几乎只用一句旁白——“我在林婴婴身上和背后的势力里，看到了令我震撼的力量”，就完成了。

所谓的信念、挣扎、痛苦与蜕变，全部是蜻蜓点水。所有的剧情过渡和人物交待，总是依靠旁白。再加上大量情绪性镜头和抒情性对话，整部影片更像杂糅出来的艺术片，而非悬念丛生的谍战片。

至于女主角，同样戏份吃重的角色，她身份暴露是因为孕吐，作为传奇特工的最终命运竟是死于难产，令无数观众吐槽。

《刀尖》的各项配置，都是对标《风声》的商业谍战片。高群书导演虽然不愿意提及《风声》，但架不住观众期望《刀尖》能成为“风声”第二，甚至超越它。结果剧情的割裂，逻辑的混乱，旁白的滥用，悬念的取消，人物的悬浮，导致本片成了“四不像”，勉强及格。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部电影，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剧情都无法成立，又谈何演技？

对此，我们只能表示遗憾，为高群书和张译遗憾，为所有主创和工作者遗憾。这门考试糊了，只好让他们集体承担，让张译独自“背锅”是不公平的。

叁

2023年，张译的影视作品呈井喷之势。《狂飙》之后，电视剧领域还有《他是谁》《欢颜》，电影领域则有《满江红》和年底的三部电影。作品多，热度高，争议也随之而来。有关其演技和人品的相关讨论，总是悄然登上热搜。

可他从来不回应，不表态，用作品说明一切。他的专注与认真是罕见的，也是出了名的。陈凯歌曾评价张译，在他心里“戏比天大”；张艺谋赞赏张译道，有这样好的演员，中国电影大有希望；管虎坦言，张译的表现力有时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陈可辛、曹保平等导演都对他赞不绝口。

“张老板，能行。”这是贾樟柯对张译的评价，也几乎成了影视圈的共识。

图据腾讯视频“容时间”访谈节目

他可以是《亲爱的》里故作坚强、一曲秦腔唱出无限心酸的父亲；可以是《追凶者也》中阴狠毒辣又略显笨拙，充满喜感的杀手；可以是《山河故人》中在背叛与回归之间纠缠不清的煤老板；可以是《红海行动》中果敢坚毅的突击队队长；可以是《万里归途》中既有人的脆弱，又有大国担当的外交官。

在《狂飙》里，他演绎出了让人心疼的隐忍；在《满江红》中，他能化身妖娆阴鸷的总管大人；《鸡毛飞上天》里，张译扛麻袋走在风雨中仍是时髦的表情包；《士兵突击》《八佰》《我和我的祖国》《一秒钟》《悬崖之上》《无价之宝》等诸多作品，都有关于张译演技封神的评论出现。

张译，这个曾被人嫌弃长相、“没有表演天赋”的演员，靠着一部部作品成为有口皆碑的影帝、视帝。鲜少登上综艺、拍摄广告的他，在娱乐圈中，像一个隐士。因为他深知，作为一名演员，就该做好演员的本职工作——把戏演好。

《无价之宝》稍有不足，张译却大获好评，近乎以一己之力，撑住了整部电影；《刀尖》遗憾颇多，或许拍摄时的张译，对角色的理解远未如现在般炉火纯青，但也很难将一部影片的溃败怪罪到一个演员头上；接下来，他还有第三场考试，《三大队》即将开考。

该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原作为非虚构作品《请转告局长，三大队任务完成了》。影片由陈思诚监制，戴墨导演，张译、李晨、魏晨等主演。

三大队，5个人，在调查一桩惨案时，导致嫌犯之一意外死亡，被判入狱。等到出狱后，物是人非。但他们仍以普通人的身份坚持查案，最终成功破案。

原作的个人戏，改成了电影的群像戏，当然还是以张译饰演的队长为第一主角。目前该片开始超前点映，已有观众给出好评，称赞张译拥有变色龙般的演技；“最后找到凶手时嘴脸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表演可以封神”；还有人毫不讳言地表示，年底三部中最喜欢《三大队》中的张译。

当然，也有不同的反馈，称张译总是饰演警察，躺在舒适区里，套路扁平，略显无趣。

孰是孰非，或许等电影上映后，观众作为考官，自会给出评价。

就张译自身而言，他现在的状态和心态，应该与他的书籍作品《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中的一段描述很像：

张译著，201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

13年前，他在黑龙江雪地拍戏。深夜，零下四十度，光脚踩雪。拍摄结束后，一群人疯叫着，抢救伤员似的，把演员从冰地拔出来，再用被子裹起，扛进帐篷。当时，张译意识昏乱。

导演问他：“哥们儿，心情……咋样？”

张译努力说了两个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