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特写丨雪山下的“足球冠军巡游”

11月9日下午，杂多队的球员们享受了一次“英雄般的待遇”。

一天前，杂多队夺得青海玉树州首届青年足球超级杯的冠军。当他们乘坐的车子回到杂多县城时，很多人已经守在了路边，朝着他们挥手、欢呼、鼓掌……球员们也在车上欢呼回应。车队绕县城巡游一圈，网上流传的视频显示了人们热烈庆祝的场景。

据玉树州文体旅游广电局介绍，11月3日至8日，2023年玉树州首届青年足球超级杯赛举行，共有来自州直和一市五县的7支代表队、150名运动员参赛。

杂多队夺冠后受到当地热烈欢迎

“这个冠军是历史性的，并且这是我们首次夺得州级比赛的冠军。”杂多队教练龚华达哇东周告诉红星新闻记者，决赛前的那个晚上，他激动得觉都睡不着，“我们期待了多年，我们无数次倒在对手脚下……”

青海玉树州位于三江源头，平均海拔4200米以上，给人直观的感受是高寒、高海拔，有广袤的无人区。鲜为人知的是，玉树足球氛围火热，踢球的孩子很多。

玉树州足协秘书长才旦向红星新闻记者介绍：“过去10来年，我们在青海省的各种比赛中拿了10多个冠军。”他同时表示，当地还存在缺少专业青训、很多热爱足球的孩子与外界交流较少等现实问题。

洒糌粑粉的赛前“添彩”

11月8日的决赛由杂多队对阵州直队，比赛在州府玉树市综合体育场举行。这里海拔3800多米，当日气温零下6℃，直播镜头显示，城后的山坡上白雪皑皑。

比赛开始前，杂多队的队员们围成一圈把糌粑粉抛向空中，白色粉末如同一团升起的云朵。这个场景，如同NBA球星勒布朗·詹姆斯赛前抛洒镁粉。

“我们能够拿下冠军，靠的就是坚韧和气势。”杂多队球员尕玛西然告诉红星新闻记者，他们在小组赛中磕磕绊绊，第一场跟州直队踢成0比0；第二场与囊谦队踢成1比1；第三场在与曲麻莱队的比赛中早早丢球，接近尾声才扳平，最终在补时阶段完成绝杀。尕玛西然说，与曲麻莱队的比赛尤为关键，只有战胜对手才能小组出线。

在决赛中，杂多队再次与州直队碰面。比赛激烈，攻防转换很快，很难想象这是一场高原上的比赛。解说员开玩笑地说，杂多队“每人配发了20根虫草”，意指队员们显示出了体能优势。尕玛西然介绍，杂多县地处澜沧江发源地，是青藏高原上冬虫夏草重要产区之一，素有中国“冬虫夏草第一县”之称。

这场比赛，又是杂多队先丢球——上半场在防守任意球时盯人不紧，被打入一球。但他们很快将比分扳平，边路球员长途奔袭下底传中，包抄队员凌空射门扳平比分。比赛后半程，尕玛西然更是用一脚40多米外的吊射反超比分。

杂多队随后有球员因阻挡对方发任意球犯规，接连吃到两张黄牌被罚下。但场上少一人的杂多队把胜利保持到了终场。现场一片欢腾，他们再次朝着空中抛撒糌粑粉。

杂多队夺冠现场

“这是历史性的夺冠，也是我们第一次拿到州级比赛的冠军。”杂多队主教练龚华达哇东周激动不已，决赛前的那天晚上他睡不着觉，在微信群里激情洋溢地讲述杂多足球的不易，“这场决赛我们期待了多年，我们无数次倒在对手脚下……”

玉树州足协秘书长才旦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杂多队不仅拿下了冠军、赢得了20万元的奖金，他们更欣喜的是，赢得了下届比赛的主办权，因为按照赛事章程，“哪个县夺冠，下一届赛事就在那里举办”。

成为“一个县城的英雄”

网上流传的视频显示，杂多队夺冠后，在故乡享受了“英雄般的待遇”。夹道的欢迎人群中，有人鼓掌，有人献上哈达，还有人抱着吉他献唱……

“我们得到了非常高的礼仪接待。”龚华达哇东周向记者回忆道，回去那天，很多人到杂多县大门口迎接球队，“有一些是球迷，一些是县内的足球俱乐部代表、篮球队代表，还有的来自篮球协会、摩托车协会……”

随后，在摩托车协会成员的开道下，其他车辆鱼贯而行，抵达县城后，他们先进入老城区，然后又绕到新城区，一路上都有人朝着球员欢呼。因为车和人都很多，当地交警还专门骑着摩托车开道，让球队的车子在县城巡游一圈。

“这是属于杂多县的荣耀，大家把他们当英雄。”尼玛扎西远在数百公里外的曲麻莱县曲麻河乡派出所工作，但作为一名杂多县人，他每天都关注着杂多队的比赛。球队夺冠后，他第一时间在微信朋友圈表达了自己的激动之情。

尼玛扎西跟场上的队员们并不熟悉，但他喜欢踢球，“有些在野球上见过。”他说杂多县踢球的孩子有很多，在这座海拔超过4000米的县城里，足球是严寒中最火热的运动。

“为了这场比赛我们准备了很久。”球队主教练龚华达哇东周，是县文体局的一名干部，同时也是杂多县足球协会副会长。他说，为了备战此次比赛，球队足足训练一个月。

玉树州首届青年足球超级杯赛的看台上，球迷座无虚席。图据“玉树文旅”微信公众号

龚华达哇东周向红星新闻记者介绍，杂多县足球起步较晚，但近年来，县委县政府、文体局非常支持当地足球发展。2015年成立了杂多县足球协会，开始举办县内的很多比赛，比如传统的“长江”杯等一系列赛事。同时，杂多县对校园足球也非常重视，县足协每年分小学组和初中组举办“智慧”杯校园足球赛。除此之外，校园内部也有班级联赛等，县球协也有专人负责青训队员的选拔和训练。

龚华达哇东周认为，球队夺冠后之所以会受到英雄般的待遇，与杂多县“浓厚的足球氛围”分不开，“正是有了这样的足球基础，有了这么多人热爱足球，他们才会关注我们的成绩，才会有夺冠带给大家的荣誉感。”

“那种氛围让人热血沸腾”

尕玛西然没有参加训练，也没有回杂多县体验球队的巡游庆祝，他在玉树市的一家银行上班。他的表弟青梅拉加也没有参与巡游，他还在柴达木职业技术学院读大三，比赛结束后便匆匆赶回了学校。

龚华达哇东周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杂多队是由学生、银行职员、教师、消防员和牧民组成的一支球队，他们中年龄最小的，还在玉树读高中。

青梅拉加在决赛中边路突破后助攻了第一个进球。他曾代表过海东市参加“贡嘎杯”并拿到最佳射手，前不久他还作为柴达木职业技术学院院队队长，参加青海省大学生联赛夺得冠军。“玉树的孩子踢球的人很多。”青梅拉加说，他们所在的校队里，11人首发中有10人来自玉树。

才旦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近年来，玉树州围绕全民健身计划大力发展体育事业，尤其足球受到很多孩子喜爱，普及程度和水平都得到了极大提升，“过去10来年，我们在青海省的各种比赛中拿了10多个冠军。”

玉树州文体旅游广电局公布的数据，反映出当地火热的足球氛围：本次赛事在玉树文旅官方抖音号、视频号记玉树市融媒体抖音号进行网络直播，线上观看人数达19.2万人次。而官方数据显示，玉树州的总人口为40多万人。

尕玛西然说，决赛虽然是工作日，但还是来了很多观众，那种氛围让人热血沸腾。

但就是这样火热的足球氛围，在外界却显得籍籍无名。关于玉树足球的新闻，更多来自于零星的网络视频传播，比如前不久两个队在漫天风雪中的比赛；更早的时候，一个牧区的孩子用牛粪摆上球门，独自拿着足球训练……这些网传视频让人们看到了玉树孩子对足球的热爱，也看到了这里足球的“偏远”。

球员们在“雪地”上比赛。图据“玉树文旅”微信公众号

青梅拉加说，他踢球起步很晚，初三才开始踢球。尕玛西然也表示，虽然大学成为校队成员，但他直到读高中才开始踢球。

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的足球履历与玉树足球的发展相吻合。才旦表示，玉树足球的确起步较晚，目前也存在缺少专业青训、很多热爱足球的孩子与外界交流较少等问题。

让有天赋的孩子走出去

“80后”的才旦记得，自己读大学以后才见到塑胶草坪的球场，那之前他一直在泥地和草地上踢球。但现在，玉树市就有3块11人制的大球场免费开放，小球场已经难以统计。每到周末，这些球场上总是热气腾腾。

才旦说，除了基础设施的完善，校园足球广泛开展，孩子们与外界的交流活动也多起来，仅仅玉树市，就有业余足球队数十支，当地也有了很多足球培训班。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前不久一群玉树的孩子刚去了北京工体，去看了国安队的比赛，在专业的绿茵场上踢了比赛。

据玉树州文体旅游广电局消息，11月15日，中国足球发展基金会社会一行抵达玉树州，针对2023年“全民健身、健康中国”全国县域足球赛事青海省及玉树地区活动开展调研。11月16日上午，由中国足球协会主办的2023年中国足协“梦想中国”社会责任活动在玉树市第五完全小学顺利举行。

青梅拉加读中学的时候总是穿着球衣、抱着足球，“那是我的最爱。”他甚至梦想自己有一天踢上职业足球，但他知道自己“起步太晚了”。如今读教育专业的他，毕业后大概率会成为一名老师，他也做好了准备，将来能教更多孩子踢球。

目前，他已经参加过教练资格培训并参加了考试，他希望自己有更专业的水平，去带着孩子们踢球。他说足球给了他快乐，他希望把这些快乐带给更多藏区的孩子们，甚至让有天赋的孩子通过踢球走出高原。

青梅拉加一直记得，自己读高中的时候跟着家人上山挖虫草，每天傍晚从山上下到帐篷营地，年轻人便会拿出足球，摆上球门在草地上踢球，直到天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