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军统的王牌特工,戴笠手下八大金刚的老六,你就是心狠手辣,人人得而诛之的鬼子六!你就是所有地下党员欲除之而后快的军统六哥郑耀先”
这是上线陆汉卿提醒“风筝”郑耀先必须保持的形象,郑耀先好像是照着做了。但是作为一名潜伏者,混到连中统和军统也必欲除之而后快,这就有点悲催了:既然是打入敌人内部,就要跟敌人融为一体,为自己涂上一层保护色,而不是鹤立鸡群,跟谁都合不来。
戴笠怀疑郑耀先,毛人凤忌惮郑耀先,中统的高占龙和田湖总想杀掉郑耀先,郑耀先在防范游击队伏击的同时,还要分出大部分精力来对付“两桶”仇家,在那么多双眼睛的聚焦下,他想搞情报而不暴露,实在是太难了——不低调的特工肯定短命,毕竟零零七和憨豆只是在电影里才能大显身手,要是放在真实的历史环境中,可能连三天都活不过去。
有人说郑耀先是能力太强树大招风,所以只要他一出现“失误”,戴笠和毛人凤就会怀疑他是有意为之,进而怀疑他就是打入军统高层的潜伏者“风筝”。
我们看相关史料就会发现,要说军统行动处处长程一鸣是“风筝”,还有几分依据,但是出了很多“差错”的程一鸣,却从来没有受到过军统高层的怀疑,所以他才能安然潜伏到1964年才平安凯旋。
在沈醉的回忆录中,程一鸣当军统行动处少将处长期间,上校副处长徐远举发现某县有地下党活动,请示的时候程一鸣偏偏“生病”不能批复。徐远举等不到命令,只好亲自带队抓捕,结果扑了一个空——事后程一鸣抱怨徐远举行事鲁莽,徐远举也无可奈何,戴笠看着这两人大吵大骂,居然还比较欣慰:他赏识徐远举敢跟上级叫板,也对程一鸣后来的沉默感到满意——戴笠不允许任何一个处长经营自己的小圈子,正副处长掐架,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程一鸣当然不是郑耀先的历史原型,两人的级别和履历都对不上号,行事风格也迥然不同,要是余则成上岛后没有暴露,军衔应该也能晋升上校、少将,他和郑耀先的身份地位倒是差不多。
余则成和郑耀先当然也是两个类型的潜伏者,虽然余则成至少犯了五次大错,七八次差点暴露,但是在吴敬中的庇护下,他每次都能涉险过关。
郑耀先上面没有“长官”庇护,身边却有好几个“朋友”,那几个“朋友”,似乎也因为跟郑耀先走得太近而被毛人凤边缘化了:四哥徐百川被发配到渣滓洞看守所,小弟宋孝安赵简之被降级削权。
接任行动队队长宫恕虽然好像是郑耀先的半个徒弟,但宫恕要是知道郑耀先就是风筝,拔枪开火的时候,肯定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宫恕亲近和尊敬的是“军统六哥”而非郑耀先本人,赵简之和宋孝安一直不知道郑耀先的真实身份,这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起码他们死得没有太多遗憾和愤懑,如果他们早一点知道真相,估计就会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徐百川、赵简之、宋孝安、宫恕亲近尊敬的郑耀先是不是风筝,在戴笠和毛人凤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个人抱成一团,对“戴老板”和“毛座儿”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这也是我们要说的郑耀先说犯的两个错误之一:太有能力、太过嚣张都不算大错,但是在军统形成小圈子,这是不能容忍的,郑耀先有一帮唯其马首是瞻的小弟,在处理重大案件时表示自己“垂帘听政”,这就是潜伏特工犯的最大错误——让大老板感觉到了尾大不掉。
嚣张的军统特务不少,徐远举和周养浩都比较嚣张,但是他们在戴笠和毛人凤面前都比较“乖巧”,为了跟毛人凤搭上关系,周养浩还修掉了发妻,娶了毛人凤的侄女。
郑耀先犯的第一个错误,就是在军统内部形成了自己的小集团,让戴笠和毛人凤起了防范之心,这样被防范的对象,是一定要被踢出核心并剥夺权利的。
把郑耀先也弄到渣滓洞圈起来,是郑介民、毛人凤、唐纵三人的共识,他们这样做,并不因为怀疑郑耀先是卧底,而是要拆散郑耀先小团伙。
对毛人凤来说,郑耀先就是他鞋里的一粒石子,对郑介民来说,郑耀先也是一个麻烦:“说句实在的,我也头疼这瘟神。前几天他惹是生非,抓女学生,委员长不光骂了你,我也遭到连累!”
“同命相连”的毛人凤郑介民达成了共识:郑耀先即使不是风筝,也不能留在身边,还是把他送进渣滓洞,大家眼不见心不烦。
作为一名“战略特工”,被撵出军统局本部,就失去了潜伏价值,所以被郑介民、毛人凤、唐纵忌惮的郑耀先,潜伏工作已经失败了一半。
除了自成体系被“三巨头”忌惮,郑耀先还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没搞好和局长们的关系,用评价三国谋士的一个词来说,对戴笠和毛人凤、郑介民,郑耀先都是“恃旧不虔”——《三国志》说“鲁国孔融、南阳许攸、娄圭,皆以恃旧不虔见诛”,郑耀先也因对局长不敬而被一脚踢开。
郑耀先没有跟字耀全的郑介民论本家,管毛人凤叫“毛座儿”,这都犯了官场大忌,沈醉在回忆录中介绍了毛人凤这绰号的由来:“毛人凤内勤没当过处长,外勤没当过站长,也不是军统创始十人团成员,属于半路出家,一向搞秘书工作。他的前程是‘坐’出来的,所以大家背后都管他叫‘毛座’。”
读者诸君请注意,即使是军统总务处少将处长沈醉,也只敢背后称毛人凤为“毛座”,郑耀先不但敢当面叫,而且还加上了充满轻蔑意味的儿化音,这跟当面扇毛人凤的耳光差不多,那头笑面虎岂能轻饶了他?
郑耀先对局长不敬,还搞自己的小团体,这都是戴笠和毛人凤所不能容忍的,沈醉回忆:“戴笠在世时,绝对不允许军统内部有小团体,都得以他为核心,否则严惩不贷。毛人凤规定凡是抗战期间在军统各训练班毕业的学生,不准另外再成立什么训练班的小组织,已有的应一律停止活动,否则以搞小团体的罪名加以处分。”
郑耀先犯了军统两条大忌,等于动了戴笠毛人凤禁脔、触碰了他们的逆鳞,在这方面,他做得确实不如余则成——余则成那句“首先效忠长官”的话不管真假,吴敬中听了都很感动,戴笠毛人凤听了也会比较满意。
有人说《潜伏》是披着谍战外衣的官场剧、职场剧,《风筝》的历史厚重之处在后半部,这两种说法都有道理,这也让我们有理由站在历史的角度来比较郑耀先和余则成的潜伏成败与经验教训。
细看之下我们就会发现,郑耀先并没有完全融入军统核心圈,跟戴笠、郑介民、毛人凤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而吴敬中得到余则成,却颇有“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的意思,马奎李涯诸君,也只能“勿复言”。
把余则成和郑耀先放在一起比较,是很有意思的——跟余则成的低调谦虚相比,郑耀先无疑是犯了不敬长官、拉帮结伙两个“错误”,所以他的小错被无限放大,而余则成虽然失误连连却安然无恙,于是我们最后的问题就出来了:如果让余则成与郑耀先互换位置,他们在戴笠、毛人凤、吴敬中身边,能潜伏多长时间?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