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深夜追尾，猜不到的结局

被追尾之后，对方的要求令人意外

一

秦芳知道刘磊凌晨开门出去过，但她并不想追问地点和人物。半年前他们就分房了。没有争吵，是秦芳主动提出为了不传染给别人，她独自睡客房。症状消失后分居自然而然成了这个家的常态。

因为是周一，儿子在家里吃早饭，平日里由刘磊开车把儿子送到学校。7点，刘磊还没有回家，秦芳打算叫一辆网约车。

儿子一边吃着吐司，一边刷着平板电脑，冷不丁来了一句:“如果你们离婚了，我就不能每年换新全家桶了吧？”他指的是电子产品。一个13岁的孩子或许无法清楚知道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家庭气氛的变化并不比阅读理解难掌握。

“建新街向东拐，有一条小道可以穿过去。”

司机播弄着导航，“你确定？”

秦芳指的路早改成了单行道，车子困在了路口，前不可进，后有车堵。司机是个情绪挂脸的男人，嘟囔着取消了刚抢到的预约单。听到秦芳说会给额外红包，与早餐摊主的怨气互怼戛然而止。

送完儿子，秦芳搭乘地铁又转了公交。是何时改成单行道的呢，还是记错了，秦芳有些在意刚才的失误。大学毕业后，秦芳就留在了这个城市。从电视台实习起，她经常穿着一双帆布鞋穿梭于大街小巷。

做民生节目，每天从接线索电话开始，于采访完成结束，准确找到线索人所在的地点是路痴打通职业规划的前提。那时，她计划着可以成为报道重大议程、与风云人物对谈的精英记者，哪怕现实是每天都在报道楼上漏水楼下投诉这种鸡毛蒜皮的问题，她也相信前路可通。

二

方伟给微信备注为“孩子妈”的人转了1万块。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的交流只剩围绕孩子的事，甚至只剩上学和兴趣班费用的问题。

方伟原本在一家小型科技公司上班，高中同学拉着他出来创业，他倒是有敲钟上市的梦，然而公司苦撑了一年就黄了。散伙那天才发现人家是隐形富二代，创业不成就回家守业，三十岁的他难寻HR青睐。

妻子在城西经营一家川味饭馆多年，今年还开了分店。他大可以去管理分店，可不愿被别人觉得是“老板娘背后的男人”。事业不顺，把脾气留给了家里人。半年前，借着酒劲回家，把自己处境闹到出了家门只能租住棚户区的地步。

偶然往往产生于意外，可人总想着把偶然变现就危险了。

那天他打算回家取点儿东西，发现妻子已经把锁换了，于是气冲冲找去店里。等了一晚上，妻子没出现，店员也不肯向他透露半个字。抓了一瓶茅台，路上遇到隔壁屋开网约车的胖发说要载他一程。那是个见了酒就热情的主，夜已深了，索性回去推杯换盏。

等红绿灯的工夫，后面的车怼了上来。方伟扶着脖子下车帮腔，闻到了后车司机一开口就藏不住的酒味。对方主动提出私了，当场转了五位数和解。

“天天来这么一下，财富自由。”

方伟来来回回咀嚼着这句话。虽然这五位数他一分没捞着，但刺激他萌生了一个计划。他连夜赶回小区车库，那辆快到报废年限的车还在。

他把车子开到妻子店门口，观察着酒足饭饱的食客们，果然有的人摇摇晃晃却坚持握住方向盘。方伟盯上了一辆路虎，跟着上路。经过交叉路口，路虎并没有减速，方伟更加确定车上的司机已经酒驾。

跟了三个路口，这次路虎在红灯前停了下来。方伟没有犹豫，踩油门撞了上去。路虎司机气呼呼地要求方伟赔偿，方伟不慌不忙，掏出手机，“大半夜，还得劳烦交警。”对方听了这句话似乎酒醒了一大半。

一番讨价还价后，对方答应拿出供方伟八千“修车”。收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保险杠，方伟当然没联系汽修厂。

躺在泡面桶包围的出租屋里复盘，他删了路虎司机的账号，现金才安全。第一次就得手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认定这是摆脱债务翻身的快捷之道。

三

秦芳发现家里保险柜少了钱。往常刘磊会定期在里面放一些钱，以供家里的日常开支，偶尔也会取用，这次少了两万。

秦芳没有追问，这之后刘磊正常归家，应酬少了三成。

“看样子，你们不离婚了？”

的确，她和刘磊还没有到非得离婚的地步，甚至谈不上厌恶如此强烈的情绪，相反，只是无味。像她曾经写过的新闻稿，本来打算写一篇震撼人心的纪实报道，深入了解才知事实本身贫瘠，加工渲染就算外人相信，自己很清楚夸张和虚构是违反真实的。

“周六一起去浮云山庄，高董女儿过生日。”

“那天我要参加一个面试。”

“家委会还需要面试吗？”

“新媒体公司”。

热恋时商量着办事，婚后多年通知式的告知替代了沟通。刘磊提出了反对意见。理由是他的收入支撑家庭绰绰有余，坚持认为儿子18岁之前，秦芳的主要精力应该用于育才。

秦芳不是一个轻易服从他人指令的人。当年预产期临近，仍然不肯停下工作。儿子生下后，只休半年产假，双方老人的身体状况都不适合带孩子，就请了保姆照顾。转折出现在儿子3岁时，由于保姆的疏忽让孩子胳膊上留下了永远疤痕，秦芳只能说服自己辞职。在心里，她一直准备着重返职场。

这家新媒体公司筹划新开一个视频号，发布本地热点内容。面试者都比秦芳年龄小，传统媒体的经验也不算优势。在听到那句回家等结果之前，秦芳说出做真实内容的提案，而且从采到剪辑一人完成。一人份的薪水，两三人的工作量，秦芳自愿，老板乐意。

秦芳在邮件里读到了“小泥鳅爱喝奶茶”的投稿，称遭遇了敲诈。见面之后，她向秦芳讲述了经过，被追尾后，她提出走保险，可后车司机一口咬定她是酒驾。她原以为经过交警确认未酒驾后就没事了，哪知道后车居然一直跟着进了小区，而且不断打电话要求她下楼。

“太可怕了，他居然知道我的电话，我当时太害怕了，就答应给他两千块钱……”

有记者经验的秦芳当然不会全然相信单方面的叙述。网上小作文反转的案例，往往是出于利己而强调部分事实，秦芳想做的是真实。

她仔细观察了“小泥鳅”的车，对方之所以能知道联系方式，显然是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预留号码，而且是在追尾发生之前。复盘了一遍当晚的行车路线，停留最久的地方是美食广场。

“公司聚餐，七八个人，8点来的，走的时候快12点。我真的没喝酒，那种带酒精的饮料都没沾。”

“他应该是从美食广场就跟着你的车了，而且很心急，第一个路口就追尾。”既然当晚没测出酒驾，这点不用再质疑，对方认定小泥鳅酒驾多半是守株待兔。

事实的大致轮廓已经清晰。有些深夜结束饭局的驾驶司机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能正常驾驶，发生了事故不管是谁的责任，都尽可能选择私了，对方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心理优势。

“你有转账记录吗？”

“现金。他说只收现金。”

“不想通过转账信息留下痕迹。看起来受害者不止你一个人”。

“是啊，是啊，我发到户外群里，有个大哥说他上个月也遇到了相似的事，要不叫他出来聊聊？”

看到刘磊出现的一瞬间，秦芳知晓了两件事，一是刘磊有另外一个微信，二是从家里拿了两万块是用作和解金。对于暂时不在外人面前互认夫妻关系这件事，两个人默契空前。

巧合的是，“小泥鳅”刘磊都在美食广场的同一家川菜馆吃的饭。

“我之前一直觉得老板娘人挺好的，没想到这样坑回头客啊。我得发帖告诉大家。”

“不一定是她策划的。”

“一个盈利正常的饭馆没必要做这种事。”

刘磊称自己公司还有事忙就离去。秦芳和“小泥鳅”来到饭馆，秦芳认为那个司机一定还会在附近再一次守株待兔。“小泥鳅”耐不住去找老板娘一通抱怨，问她最近是不是经常看到一辆红色桑塔纳，又把司机的手机号拿给她看。老板娘只说客人很多，不记得谁开哪辆车，送了一道特色菜安抚小泥鳅。

四

得知有人找去了饭馆，方伟紧张了，可思来想去他打算干完最后这一把就收手。最近他在股市里运气不错，还相中了一支打新的股票，期待着加码翻倍的机会，到时候就有资金“一雪前耻”。同学会上有人压着他肩膀说都是同学多关照，谁给方伟介绍个饭碗嘛，那个画面方伟视之为耻辱。

这两个月以来，他制造了17次追尾，得手不下十次，女司机大多被他一唬就中了招。所以这一次他也专盯女司机。车子停在离妻子的店稍远一点的地方，他想毕竟夫妻一场应该不会举报他。

下车抽烟溜达，顺便选定目标，他注意到了一个短发的中年女子。听到对方发语音说，与小姐妹喝了两杯，马上就回家。打面前经过，女子抬头四目相对。方伟若无其事的回到车上，目标已锁定。

十分钟后，状况在方伟意料之外。眼前的这个女人坚定拒绝私了，主动且快速拨打了110。

事故车是“小泥鳅”男友的，小伙子很大方说只要揪出坏人，撞烂了都没关系。“小泥鳅”马上堵他的嘴，“刘哥说了可不能让秦姐受伤。”他俩守在附近，一听到秦芳给消息确实发生了追尾，马上冲过去拦住想逃离现场的刘磊。

秦芳做完笔录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客厅亮着灯。桌上摆着一瓶红酒。刘磊甚至准备了一通正经的开场词：祝贺我的太太胜利归来……

“八点以后，不吃碳水，更不喝酒”，秦芳打断了他的话，“劝你也少喝。”

衣服上故意撒的酒等天亮之后味会散去。东方泛白，秦芳写好了文字初稿，开始准备早餐。儿子喝牛奶的时候不是在看手机，一直看着秦芳，“哈，妈你就是进击的中年。”

视频转赞过万，公司希望秦芳能再做出十个“十万+”，月薪和数据挂钩。秦芳婉拒，她打算开自己的账号，只做自己想做的内容。

小泥鳅成了网红，带货车饰。刘磊盼着妻子能带孩子来会面。城市的夜晚因人而异，得意或失意总是由一个念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