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家楼下有一家据说开了十年却没有名字的包子铺,卖的是皮薄大馅儿的肉包子,每个包子都白生生的,热气腾腾地挤在蒸笼里,看得好不诱人。小米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都会买一个牛肉大葱馅和一个玫瑰豆沙馅的包子,再配上一袋店家自磨的豆浆,一共五元钱。她拿着包子站在公交站台,有时吃完了两个包子车还没来,有时刚咬一口,车就摇摇晃晃地到了。小米喜欢这家无名的包子店,肉馅的包子总是咬一口就流油,他们选的肉总是最新鲜的三分肥七分瘦的猪后腿,不像那些黑心包子店吃起来有股奇怪的腥味。甜馅的包子呢,也不会齁甜齁甜的,而是带着白砂糖特有的香气,再配上豆浆,小米的早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虽然小米知道这些包子是好吃的包子,可是它们也还只是包子而已,对她而言,这只是她能想到的最方便又实惠且相对好吃的早餐而已。
那天的公交站台上,站着一个也在吃包子的男人。他静默地站在那里,认真地吃着包子,他的手指纤长好看,就好像他在吃的,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包子,而是一份精致的早餐。他专注地吃着,轻轻地咀嚼,再细细地吞咽下去,像在完成一个最崇高的事业。没有人吃包子比他更好看了,小米几乎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她只是把包子当包子,胡乱地吃下,虽然也觉得好吃,可是她从来没有像这个男人一样,这么认真地品尝过每天都会吃到的包子。
小米胡思乱想的时候,车来了,她抓着没吃完的包子上了车,隔着车窗户,她看见那个男人把塑料袋丢进了垃圾桶,掏出纸巾来擦了擦嘴。这其实是多么平凡又普通的一幕,可是小米就这样被深深打动了。车开动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在人群里发着不存在的光芒。小米怅然地继续吃自己手上的包子,有点儿凉了。小米想学着那个男人一样,小口慢慢地品尝,却似乎还是以前的味道。
第二天,小米又在站台看见了他。他依然在吃包子,和昨天一样,依然是一心一意地在吃手中那毫不起眼的包子,似乎是香菇青菜馅的,他吃几口,喝几口手中的豆浆,眼神从来没有飘到任何一处别的地方。一辆37路公交车慢悠悠地开了过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大概不是他要等的,他就又低下头去,继续吃手里没吃完的包子。小米知道这样盯着他看不好,可还是忍不住一直看过去,他仔细品尝食物的样子,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过了一会儿,他吃完了,仍旧把塑料袋丢进了垃圾桶,掏出纸巾擦了擦嘴角,像完成了一个神秘的仪式一样,露出一点笑容。这时一辆37路又开了过来,他却排在人群里跟着上了车。小米忽然明白了,他要等的就是37路公交,只是因为刚才他还在吃他的包子,所以没有上车。小米愣怔地站在原地,她奇怪地想,这个人,到底是哪里和我不一样。好像他吃到的包子,和我吃到的,明明是一样,却又不一样。
小米想要认识他。她下定了决心,要走过去问问他。可是从那天开始,小米再也没有在公交站台上看见他。她去买包子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他来买包子。他就这么忽然又消失了,这些只被小米注意到的事情,和并没有发生过一样。小米甚至怀疑这些只是自己的幻觉,就是一些包子而已,有什么特别的呢?小米开始学着他一样,在包子还热乎的时候就一定吃完它们,哪怕是要等下一班公车,也要先认真地吃完,这样吃到的每一口包子,都是热气腾腾的,不会因为赶车而让它变凉。小米也试着慢慢地、一口口地咀嚼,让包子的肉馅儿,在自己的嘴里迸发出最得意的味道。她慢慢地能尝出来了,馅里放了最新鲜的大葱加了胡椒粉和酱油,包子的皮是老面发的,吃起来还有一股面粉本身的甜味,有嚼劲却松软。她的每个早上,都开始感到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快乐,因为她能吃到最好吃的早餐,这种巨大的幸福感让小米一整天都充满了能量。只可惜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小米有些失落,但是似乎也渐渐不在意了,她得到了更多。
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小米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喝着还温热的豆浆,默默地等着即将到来的公车。就在那一刻,一个熟悉却很久没有出现的身影站在了她的旁边,小雨把他的头发染上了一层水雾,他却带着一种丝毫不在意的镇定,也在喝着一包豆浆。小米有点儿想哭,她的鼻子酸酸的,一种感激却又温柔的情绪催促着她,让她轻轻地走到他的旁边,把伞举过去一些。他有点儿吃惊地看了小米一眼,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小米平静地说:“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买包子,一起吃。”他什么也没说,却点了点头。透过透明的雨伞,小米可以看见一朵云正在静悄悄地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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