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则:好事不如无(赵州从谂禅师与侍者文远)

第二十二则:好事不如无(赵州从谂禅师与侍者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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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则
好事不如无事

赵州会上,有一则著名的公案

禅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赵州曰:“庭前柏树子。”
僧道:“和尚莫将境示人。”
赵州:“我不将境示人。”
僧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赵州仍答:“庭前柏树子。”

佛殿之前的柏树,被赵州古佛信手拈来,说成了达摩祖师一脉传来的禅宗心要。是庄,是谐?佛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可没明说过草木砖石都能成佛。赵州柏树子之说引起了禅僧们的好奇,就有人来问:“柏树子有佛性吗?”

“有,有哇。”赵州微笑着。
学僧说:“有佛性就能成佛。那么,这柏树子什么时候成佛呢?”
赵州答得妙极了:“等到虚空落地的时候。”

虚空落地?头上的天啥时才能掉到脚下?这不是遥遥无期的事嘛!

学僧灵机一动,把球踢向赵州:“师父,你说,虚空什么时候落地呢?”
“等到柏树子成佛的时候。”

赵州说禅,就是这样挥洒自如,妙不可言。有时,更是近于诙谐。

有一位满腹经伦的书生,看破功名,出家为僧。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诗书、琴、画,无所不能。他曾在自己的一幅画上题诗:“云有出山势,水无投涧声。”

一天,他向赵州请教:“如何是学人师?”
赵州吟诵道:“云有出山势,水无投涧声。”

人家问的是学佛之师,他答的却是这个学僧之诗;人家的真实意思是在问禅,而他却佯装不知,故意打岔。难怪人家要反驳了:“师父,我问的不是这个诗。”
赵州笑道:“你是师诗不分,不认识诗与师。”

诗心即禅心,都是日常用心处。心外无心,心外无法,更觅什么师?赵州随口吟出一首自己的旧作《莲花颂》:

奇异根苗带雪鲜,不知何代别西天。
淤泥深处人不识,出水方知是白莲。

一位瘦骨嶙峋,鹤形仙风的老和尚,一个满脸稚气,神态活泼的小沙弥。老和尚苍老得已经看不出年龄,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雕刻着岁月的沧桑,也凝聚着人生的智慧:小沙弥还是个半大孩子,一举一动都带着童趣与天真。老和尚扶着小沙弥的肩头,小沙弥拽着老和尚的衣襟,一老一少徜徉在1140年前的赵州街头。他俩由西向东,往东华门方向走着。观音院,就在东门外。

街上的人们都认识这一老一少,纷纷向老赵州与他的小侍者——小沙弥文远合什致意。一位卖烧饼的大娘见这一对老的慈祥,少的可爱,抓起几个芝麻烧饼往老少手里塞。

许是饿了,小沙弥文远张开嘴就要咬烧饼,老赵州制止住他,说:“你先别忙着吃,咱俩打个赌好不好?”

“打赌?好哇好啊!”文远一听就来了劲,“你快说,赌什么?”
老赵州别出心裁:“赌输不赌赢。谁输了谁吃烧饼。”小文远跃跃欲试:“行,好!老和尚你就起个头吧。”
赵州看到对面来了一辆毛驴车,随即说道:“我是一头驴。”
文远咯咯直笑,道:“老和尚若是驴,小沙弥就是驴肚子里的胃。”
赵州看了看文远手里的烧饼,说:“食品到了胃里就变成了粪。那么,我是驴粪。”

小文远毕竟是孩子心性,争胜好强。到此时,好胜之心陡起,早已忘记是斗输不争赢,他挖空心思地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巧妙的答话:“粪中有虫,我就是粪里的虫。”

这时,他俩已经回到了寺门前。赵州扭头问:“你在粪里干什么?”
“我……”粪里的寄生虫,除了吃屎还能干什么?小文远实在不愿意说自己吃屎,被憋得吭吭哧哧直挠头。恰好回到了寺院,他由佛寺想到了结夏——为防止行脚伤害宝蚁,夏季三个月,僧众要安居在寺院里。他灵机一动,颇为得意地说道:“我,我在里面结夏呢!”

老赵州眼都笑眯缝了,把手伸到文远面前:“我输了,把烧饼给我。”

小文远一吐舌头,抱着烧饼撒腿就跑。

禅林传闻,塞山、拾得的师父丰干禅师,在朝拜五台山时,在山下遇到了一个奇异的老人。丰干问:“莫非你是文殊菩萨?”

老人回答:“不可有两个文殊。”

丰干就大礼参拜。等他抬起头来,老人早已不见了。

有禅僧将这个故事说给赵州听。赵州说:“丰干这老家伙只有一只眼。”

禅僧不解。赵州为了活灵活现地启迪他,让侍立一旁的文远装作神秘老人,自己充当丰干,将那个场景再现一遍。

赵州走到文远面前,说:“莫非你就是文殊?”
文远学着说道:“岂能有两个文殊!”
赵州指着文远大声说:“文殊,文殊!”

文远与那禅僧都愣在了当场。尤其是文远,在师父指着他称作“文殊、文殊”的一瞬间,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若有所得。我是文殊?文殊是我?文殊与我是一是别?那是什么时候呢?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什么地方……好像,师父唤醒了他的一个十分久远的梦。梦中的情节早已淡忘,只留下一团似有似无,似空似幻的混沌……

第二天早粥之后,赵州要到厕所“大宜”,看到整整一夜未睡的文远还在那里发呆,便高声喊他:“文远!”

文远一激灵,懵懵懂懂,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心在何方。他迷茫地望着赵州,疑迟了半天才说:“师父,什么事?”

已经走进厕所的赵州,又推开门,探出头,说:“厕所里,不能对你说佛法。”

庄子说,道在屎尿。拉屎撒尿本身就是佛法呀!

文远恍然大悟,满腹疑窦顿时冰消。这情形,就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屎尿憋急了的人,忽然找到了方便之处,腹中之块垒,肚里之憋胀,心中之焦躁,畅快淋漓,一泻而去…

开悟后的文远,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阿瞒了。

有一天,赵州正在僧堂里看经,文远走了进来。赵州将经书侧着给他看。文远理也不理,瞧也不瞧,转身就要离去。赵州一把抓住他:“你见了佛经为什么看都不看?说,快说!”

赵州让他说什么?文远的回答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赵州一笑,回了方丈。

一次,文远陪同赵州外出,半路上,老赵州平地起风雷,指着一块空地说:“这个地方建一个关防(边界检验站)很合适。”

文远是赵州的侍者,就像他肚子里的虫,岂能不知师父的禅机?赵州话音刚落,他一个箭步蹿到空地上,向赵州伸出手,大声喝道:“哪里来的老和尚?把官府出具的证件拿出来查验!”

赵州本来是要勘验他,他却抢先一步,借机设题,反而要勘验师父一番。赵州是何等人也?当然不会被他难住。他二话不说,上前给了文远一个——不是证件,而是巴掌!文远自己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等笑够了,为了结这个禅话,他又补充说:“老和尚的证件验过了,没问题,通过了。”

小文远已经成了一位英俊潇洒的青年禅客。在老赵州的捶打下,他破了本参,得了个入处,禅行日臻纯熟。但他不自满,他知道,开悟不是一了百了,自己虽然契入了禅理,可今后修行的路很长,很长,必须更加精进。一天,他正在大殿里拜佛,老赵州从殿外经过,看见了,就拐进来,照他的屁股打了一禅杖。

问道:“你这样跪下爬起来的折腾什么?”
文远说:“拜佛呀!”
“你拜佛求个什么?”
文远认真的说道:“我知道此心无求,所以我并不是在祈求什么。拜佛只是在拜而已。拜佛总是好事嘛。”
赵州一脸的严肃:“好事不如无!”

文远明白了,好事也是事,有事不如无事。文远连师父也不拜谢,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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